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因为动物何以“成精”,这是有关生命奥秘的一个极神秘,且有无穷无尽的领域可供研究的课题。这一方面的研究,若能够有突破的话,就替生命形式的自由转换,找到了途径,在人类实用科学的天地之外,另外再开创了一个浩渺无边的大空间。 这个研究,我们要著手进行,当然困难之至,一点头绪也没有,只有在许多传说、神话之中,去找寻一鳞半爪。但如果有何可人的参与,她本身就是一个成了精的例子,那一定很快就可以有成就。 然而,何可人却不知所终了。 别说是何可人了,连那公鸡也被她带走了! 那只公鸡也非同寻常,我们相信它正处于“成精”的过程之中  已经通了灵性,可是还未能变化成人形。 在传说之中,禽鸟类的生物要“成精”,最后的一道手续称之为“化去横骨”,一旦生命形式的这项转变完成了,禽鸟类生物就能“口吐人言”,进一步化成人的形体。 可是传说毕竟是传说,甚么是“横骨”,又如何“化去”,都绝无具体的记述。 要是那只雄鸡在,观察它的“成精”过程,一切疑问,自然可以迎刃而解了。 我们竟然错失了这样的一个好机会! 我不但顿足,且懊丧不已,白素开解我:“除非他们自愿,不然,谁也留不住他们。别忘记,他们是成了精或是正在成精中的异种生物,这种生命,有许多异能,不是普通人所能对抗的。” 我叹了一声,无可奈何。 红绫则提出了一个问题:“那鸡场,那个地方,一定有很特别之处,不然,不会吸引蛇精前去,也不会使那公鸡有成精的可能。” 她说了之后,顿了一顿:“所以,我要花点时间去研究。” 白素和我吃惊:“你的意思是  ” 红绫道:“我要和神鹰到那鸡场去住,一则研究,二则要是  ” 她说到这里,犹豫了一下,我们已明白了她的真正目的。 那神鹰,正是禽鸟类的生物。 如果说那公鸡是由于那鸡场的特殊环境,因而开始了它的“成精”过程,那么,神鹰在同样的环境之中,也就应该有同样的机会! 一时之间,我的思绪古怪之至,我相信白素也和我有同样的想法,因为她也不由自主有奇怪的神情显露。 红绫看了我们的反应,讶道:“你们不希望神鹰的生命形式有所改变?” 我和白素道:“当然不,这鹰如此神骏,若然它能幻成人形,一定是一个雄伟之极的男子。” 红绫“哈哈”一笑  她自然是知道了我和白素何以会有古怪的神情,所以故意道:“到那时候,我就嫁给他。” 小女娃以为她这样说会令得父母大惊失色,可是我和白素都处变不惊,也“哈哈”一笑:“好极,只是不知道下一代是甚么样的?” 红绫大乐:“一个有翼的人。” 白素扬起手来要打红绫,红绫喧哗大叫,带著神鹰奔了出去。 补述一些经过,《原形》这个故事,正式结束。至于红绫在那鸡场之中有甚么发现,以及她荒诞无比的设想是否能成为事实,那自然是另一个故事了。 对了,还有一堆问题必须一提,那是后来,和温宝裕以及另外几个朋友的讨论。 温宝裕先提出问题来:“甚么样的环境能够使生物成精?” 我笑:“问得好  谁都想知道答案,请你先作一个设想。” 温宝裕很认真:“生命形式,由生命的生命密码所决定,这密码存在于生物细胞中,称为“DNA”的那一部分之中  ” 他说到此处时,有人要插口,被他做了一个手势阻止  温宝裕不打断他人的话,已是难得,他在说话之际,岂容他人插言。 他继续道:“现在,已经证明改变‘DNA’之中的密码,就可以使生命的形式改变,甚至制造出以前根本没有的新生命来。” 温宝裕顿了一顿,继续宏论:“所以,‘成精’的过程,就是生命密码,DNA的改变过程。” 当他说到这里的时候,好几个人举起手来,表示要发言,可是温宝裕却一挥手:“你们先别忙,我知道你们想说甚么,我会一一说到!” 他不让别人说话,可是对我居然特别处理,向我望来,大有徵询我的意见之意。 我笑了一下:“你的说法很对,不过,要稍作修正,应该说‘所有生物成精的过程,都是生命密码的改变过程。’因为,非生物也可以成精的,在《封神榜》中,和九尾狐狸精在一起的,就是一只玉石琵琶精,玉石琵琶不是生物,根本就没有生命密码,自然也不会有甚么生命密码的改变过程!” 温宝裕眨著眼,有一个人乘机高声叫:“一个不能解释全面情况的假设,不是好的假设!” 温宝裕道:“稍安毋躁!我们现在讨论的,是生物如何成精,非生物,不在讨论之列。” 他喘了一口气,不让他人开口,立即又道:“生物和生物之间,生命密码的差异,其实极少。黑猩猩和人,在生命形态上,如此不同,可是生命密码的差异,只是千分之四左右。理论上来说,只要改变这千分之四的差异,黑猩猩已可以变人了。” 好几个人咕哝:“理论上来说,确是如此。” 温宝裕大声道:“现在的问题是:甚么因素可以导致生命密码的改变?” 他大声把这个最主要关键的问题提了出来,所有的人都静了下来,以为他一定有答案的了。只有我,知道温宝裕一贯的夸张,所以先他十分之一秒,摊了摊手,做了一个“没有”的表情。 果然,温宝裕立时也摊了摊双手,并且耸了肩:“不知道,没有人知道。” 有几个人发出了轻轻的嘘声,温宝裕脸不红,气不喘:“因素一定存在,只是我们不知道,所以才要研究  一切人类原来不知道的事,都是循这个途径成为知识的。我不知道刚才发出嘘声的各位,何以会连这一点都不知道。” 温宝裕雄辩滔滔,可是对于解决问题并没有多大帮助,没有答案的问题,依然没有答案。 这个问题的答案,红绫正在致力探索,有很长一段时间之内,红缓和她的神鹰都在那鸡场之中,和我们只是不时有联络,我也不知道她的探索进展如何,那既然不在不故事的范围之内,自然也不必多赘了。 好了,这个故事正式开始。 故事开始在一个课室之中。 在迅速发展的都市之中,新成立了一间大学,规模极大,设备齐全,课室之中,还带著新建筑物那种特有的气味。这课室属于医学院,医学院本身有附设的全科医院,能够进入这所簇新的大学求学的青年,应该都可以说是幸运之至,美好的前途正等著他们。 可是,这时,在课室中的三十来人,好像都心神不定,绝不是专心一致地在听教授授课。 教授是一个中年人,提起他的名头来,在医学界中,赫赫有名,而且有丰富的授课经验,在他门下,已经出了不少名医。 当然,他自己本身也是一个出色之至的外科医生,一柄手术刀,据说在他的手中,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,功力之高,绝对可以排名在世界十位之内。 在这样的一位高人授课时,居然还会出现学生精神不集中的情形,这很令教授感到意外。 教授的大名是古意  他的外形,也和这个名字相当合衬,他喜穿长衫,手持摺扇看起来,像是一个道学夫子,不像走在时间尖端的医学博士。 这时,他暂停了讲授,打开摺扇,摇了几下。本来有一阵嗡嗡私语声的课室,也跟著静了下来。 古教授沉声道:“我假设课室之中,至少有一位同学对学习感到兴趣,那么,请其余没有兴趣学习的同学离开课室,别妨碍他的学习。” 上课的时候,被要求离开课室,从小学到大学,都是一种相当严重的事情,所以,一时之间,课室之中,显得更是沉静。 古意教授又道:“我想知道,是由于甚么原因引致各位同学  ” 他想知道课室中刚才人人精神不集中的原因,但是他的问题只问到一半,他就没有再说下去。 因为,虽然没有人出声,可是事实上,他的问题,已经有了答案。 在这时候,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教室的一角。教授已立即发现,人们的视线集中在一个女同学的身上。 那女同学容颜清秀,可是脸色却苍白之至,而且,目光之中,流露出一种异样的疑惑。她用一种极度茫然的神色望著前方,可是从她的神情看起来,她的目光焦点似乎是在极遥远的所在。 教授对这个女同学并没有甚么特殊印象,由此可知她绝非调皮捣蛋的那一类学生。相反地,平时一定很是文静,这才不显得突出。 古意教授翻了一下座位名次,才找出了这个女同学的名字,他叫了一声:“易琳同学。” 易琳,自然是那女同学的名字,只见她不安地动了一下,回应了一声,视线总算看来自远处拉近了,但是疑惑的神情不变。 教授关心地问:“易同学,你不舒服?” 一时之间,易琳对于这个简单的问题,也像是不知如何回答才好,发了一会怔,才摇头道:“不,我……没有不舒服。” 古意“哦”地一声:“你看来脸色不好。你做了些甚么,抢走了同学对我授课的注意力。” 易琳的声音很细:“我……我没有做甚么……我只是……向……向邻座的同学,说了……一句话。” 易琳说著的时候,怯怯的伸手,向她左边的一个同学指了一指。 那也是一个女同学,但是和易琳的瘦削不同,很是粗壮,看来是一个运动健将。这时,正一脸跃跃欲试的神情,全身都充满了劲力。 教授问:“说了一句甚么?” 易琳见问,低下头去,一言不发,教授问到了第三次,她左边的那女学生已经忍不住了,大声道:“可否由我代答?” 古教授又看了看名次表,点头:“柏芳婉同学,你可以代答。” 易琳在这时候突然尖声道:“你……我把你当朋友,你……出卖我!” 当她这样说的时候,脸色更是苍白,可是神情却激动之至。 柏芳婉一昂首:“你的事,应该让教授知道,他或许可以帮你解决。” 易琳的声音更尖:“不!不用!你已经把我的话传遍了课室,难道非要令全世界都知道?” 那时,古意教授心中想到的是,易琳的话,涉及的一定是青年男女之间的感情纠缠。这种事,青年男女当成是大事,成年人看来,却不值一笑,所以,他也不想听。 那时,柏芳婉在反驳:“是教授问起的!” 古意忙道:“算了,当我没问过,易琳同学不想她的话被传扬,听到的人,就应当尊重她的意愿。” 柏芳婉作了一个不屑的神情,没有再说甚么。一场小小的课室风波,本来可以结束了,可是一个坐在前排的同学,却把一张纸条递上了讲桌。 古意取起纸条一看,只见上面的字迹娟秀而潦草,写著一句话:“我又听到了召唤,刚才,怎么办?” 上无称呼,下无署名。不过古教授授课经验丰富,他抬头一看,看到大多数同学又向易琳望去,易琳则低著头,在她身边的柏芳婉则面有得色,他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。 那是:易琳递了一张字条给柏芳婉,柏芳婉却把易琳的字条传了开去,转眼之间,传遍了全个课室,引起了大部分人的嘲笑。 然而,古意教授不明白的是,字条上的那句话是甚么意思,他也不明白那有甚么好笑。 他这时看到易琳低首不语的情形,很有点扶助弱的意思,所以他扬著字条,道:“当一个人把自己的事告诉另一个时,并没有预算对方把事情告诉所有人,所以,传播他人的事,应该先徵得他人的同意。” 易琳仍然垂首而坐,一动不动。柏芳婉却不服,霍然起身,大声道:“教授,若是这件事十分可笑,而且不可理谕,我认为不妨昭告天下,以绝其妄!” 柏芳婉说得理直气壮,古意一时之间,弄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,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。 这时,易琳也站了起来,只见她的神情既是紧张,又是认真,她说道:“我确实是听到的!” 柏芳婉的声音更大:“听到了你所说的‘召唤’?就在刚才?” 易琳咬著下唇,点了点头。 柏芳婉逼问:“有多大声?” 易琳吸了一口气:“轰然巨响……很大声……极其大声……” 柏芳婉一挥手:“你每次都那么说,很大声!很大声!可是为甚么只有你一个人听到,别人都听不到?难道我们都聋了?古教授,就在刚才,你可曾听到了甚么很大声的召唤?” 古意教授呆了一呆,据实道:“没有。” 柏芳婉叹了一声:“我认为,易同学患有很严重的……一种病症,她时时以为自己听到一些很大的声响  ” 古意教授是医学博士,自然而然地插了一句:“这种情形,称之为臆想  ” 易琳刹那间涨红了脸,反驳道:“不!不是臆想,我是真的听到的。” 柏芳婉道:“你就算是真的听到了,也是你自己的事,可是你却妨碍他人。不但上课时,你会忽然告诉别人你听到了召唤,甚至在宿舍,午夜,你也会推醒别人,告诉同样的事,我不幸在课室和宿舍都在你的身边。所以是最直接的受害人  同学之间,已把她的臆想传为笑柄,我却还不断要受骚扰  ” 她一口气说到这里,才顿了一顿,再提高了声音:“教授,这对我来说,公平吗?我只是一个医学院一年级的学生,绝无责任去医治一个妄想症患者!” 柏芳婉的一番话,居然引来了一阵掌声,她也顾盼自豪地向四方拱手为礼。 易琳仍然站著,全身在微微发抖,面如死灰。 古意自然知道,妄想症是精神病的一种,这种病的患者,很是脆弱,受不起打击,几乎没有承受打击的力量,外来的打击,会使病情迅速恶化。 所以,他忙道:“同学之间,应该互相帮助,易同学既然有一些奇怪的想法  ” 他在帮易琳说话,可是易琳不领情,一抬头:“我不是有奇怪的想法,我是的确听到了巨大的声响向我发出召唤。” 古意吸了一口气,他知道这个问题不适宜继续讨论下去,妄想症患者的特徵是极之偏执,把自己的妄想当成事实。 看来,易琳需要精神病专家的协助。 所以他道:“好了,现在不讨论这个问题,我会在课后处理。” 柏婉芳道:“我只希望不再被骚扰。” 易琳道:“对不起,我以为你是朋友,再也不会有同样的事发生了!” 两个女同学一起坐了下来。 二、两条路 课室中又静了一会,一切都恢复正常。 下课铃响,同学涌出课室,古意叫住了易琳。 易琳的神色依然苍白,可是却有一股倔强的神情。 古意放软声音:“易同学,本院的冷教授,是精神科专家  ” 古意这时向易琳提及的“冷教授”,姓冷名若冰,熟悉卫斯理故事的人,一定知道她是何等样人,不熟悉的,也可以从现在起认识她。一言以蔽之,她是一个极出色的精神科医生。 由于人类的精神科病症,在在都和人的脑部活动有关,所以也最是神秘莫测。人类对自己身体的中枢部分,脑部,所知极少,和人类对身体其他部分的所知,简直不成比例。 冷若冰作为一个出色的精神病科医生,她有一个长处,是拥有丰富的想像力,几乎可以接受一切匪夷所思的假设;也相信人脑的功能,就如冰山一样,被发现的,只是露出海面的那一角而已。 却说当时,易琳一听,立刻就反应强烈:“我没有神经病,不需要医生!” 古意吸了一口气:“可是,易同学,显然有一些问题在困扰著你,就算不需要看病,你也必然需要帮助,我认为冷教授能给你帮助。” 易琳一扬头:“不,恰恰相反,她是精神科医生,她一定在先主观上认为我精神有问题,那样,就一点也不能帮助我。” 古教授十分有耐心:“我假设困扰你的问题很是特别,那就更需要找冷教授谈一谈,她不一定会以为你的精神有问题,相反,她可以接受很奇怪的事实  这一点,从她和一个名叫卫斯理的古怪人士经常有来往,就可以得知。” 这是我的名字,第一次在这个故事之中出现。 冷若冰医生和我相识已久,在好几桩奇事的探索中,我们曾一起努力过,平时,也不时有联络。我并不认识古意教授,也不知道他自哪里知道冷若冰和我这个“古怪”人士有来往。 不过,易琳显然听闻过我这个“古怪人士”的名头,她“哦”了一声:“通过冷教授,我可以见到卫斯理?” 古意一摊手:“我不肯定,只可以肯定的是,你必须先和冷教授谈一谈。” 易琳抿著嘴,点了点头。 于是,就有了易琳和冷若冰的见面。 自然,各位也可以知道,这件事会和我扯上关系,是怎么一回事了。 易琳和冷若冰的见面,是在冷若冰把她带到我这里来的一天之前。 先说说冷若冰和易琳见面的情形。 在支使易琳去见冷若冰之前,古意先和冷若冰通了一个电话,把易琳的情形向她叙述了一遍,他才说了一个开头,冷若冰就道:“这是妄想症。” 古意苦笑:“我也认为是,可是这女孩子的性格很是偏执,如果你直接指出她有病,她不会接受。” 冷若冰道:“这也是妄想症患者的典型症状。” 古意道:“为了帮助她,请你同意用比较婉转的方法对待她。” 冷若冰道:“没有问题,我会处理  你没有问她,听到了甚么召唤?” 古意道:“由于一上来我就指出她有病,所以她对我有了抗拒,我们之间的谈话,也就无法深入,所以我不知道。” 冷若冰取笑道:“看来你对学生的了解不深  易琳的事,在同学之中,一定传了不止一天了,你却一无所知。” 古意大是惭愧:“你指责的是!我再去多了解一些情形,再来告诉你。” 冷若冰道:“不必了,你叫她来就是。” 于是,古意代易琳约好了时间,易琳就去见冷若冰了。易琳见冷若冰的地点,是在冷若冰的住所,医学院教授的宿舍之中,那是一群极雅致的小洋房之中的一幢。 两人会见的情形,有一点是不在预算之中的,就是在约定时间之前的五分钟,忽然有一个不速之客造访冷若冰。 这个不速之客,非比寻常,不是别人,正是我们熟悉的温宝裕。 温宝裕来找冷医生,目的是为了问她,是否有陈岛教授的消息,因为他有事要跟那位专门研究蛾类生态的昆虫学家联络  至于是为了甚么,那和这个故事沾不到边。所以不必提了。Qī.shū.ωǎng.正由于当时有温宝裕这个人在,所以后来事情才有了那样的发展,所以,有温宝裕在场这一点,并非无关紧要,需要提起。 门铃响,冷若冰开门去,把易琳迎进门来。易琳进来,一眼看到温宝裕,就不禁呆了一呆,因为她是在一种相当特殊的情形之下来见冷若冰的,所以并不曾期望有第三者在场。 但是,易琳对于温宝裕却又不是完全抗拒,因为温宝裕英俊挺拔,极讨人喜欢。就在易琳一怔之间,他已大方地自我介绍:“我叫温宝裕,是冷医生的老朋友了,你可以当我透明,或者当我朋友,把你的困难提出来,大家参详一下。” 这番话说得很诚恳,易琳自然而然点了点头,温宝裕俨然主人一样,自说自话,斟了三杯酒,还替自己的行为找理由:“喝点酒,松弛一些,好说话  精神紧张,乃生命之大敌。” 易琳一口喝乾了酒,呛住了一阵,才道:“古教授说我有病,但事实是,我的确听到了那轰然的巨响,别人听不到,我听到!” 要温宝裕不说话,真当他是透明,他也是一个会出声的透明人。 他一听之下,就很正经地道:“这种情形,你不是个别的例子,别人也有。当年,朝阳神教教主任我行,修练神功,到了一定的境界之后,耳中如电鸣,如擂鼓,如千军万马在奔腾,外人却一点不知,情形和你可以说是同一类的。” 温宝裕在肆意言论,冷若冰狠狠瞪了他好几眼,他才住了口。 后来,他解释道:“这女孩子一进来,谁都可以看出她精神紧张得可怕,要不是说一些令她感到有趣的话,怎能使她放松。” 连冷若冰对温宝裕的解释,也表示接受。 当时,易琳听了温宝裕的话,居然现出了一丝笑容:“你对‘金学’倒颇有研究,但是照冷医生的看法,只怕任我行也是患了妄想症。” 冷若冰道:“我一句话也未曾说,你就下了判断?” 三个人之间,有了这样的开始,气氛自然而然轻松亲切了许多。 温宝裕很知进退,他把气氛搞活了,就不再说甚么,坐到了一边。易琳先开口:“该怎么开始呢?” 冷若冰回答得很好:“该怎么开始,就怎么开始。” 易琳侧著头,想了一想:“距今天……已有二十二天了,是二十二天之前开始的,有人在大声向我说话  应该说是叫喊……那是一种召唤。” 冷若冰道:“是听到,不是感到?” 易琳呆了一呆:“我不知‘听到’和‘感到’这两者之间,有甚么差别。” 冷若冰笑:“确然很难区别,但还是有的。我们自小到大,都通过听觉器官来听到声音,当然,听到声音的功能,还是由脑部来掌握,但是通过听觉器官来接收。如果由脑部直接接收声波,那就是‘感到’,应该有些不同  理论上如此,因为不是人人都能‘感到’声音,只是‘听到’声音。” 冷若冰解释得很详细,易琳当时正在思索,一时之间,还无法接受。 温宝裕想要插嘴,因为他曾有许多‘感到’声音的经历,在和好友陈长青的灵魂沟通之际,全凭‘感到’声音,那种情景,和‘听到’声音时,确有不同。 不过,他忍住了没有出声,因为这两者之间的区别,微妙之至,难以说得明白,只怕愈说,愈会引起紊乱,还是由易琳自己去下判断的好。 过了好一会,易琳才道:“我确然是听到的……但是在我听到的同时,在我身边的人却又一无所觉,现在细想起来,确然有些不同  请原谅,当我忽然听到有人大声向我呼喊,我自然惊惶莫名,实在未能仔细分辨其中的不同。” 冷若冰道:“当然。那么,自第一次起,每隔多久,你就听到一次呼喊呢?” 易琳道:“没有一定,喜欢来就来。” 温宝裕在一旁又想插口,因为冷若冰问来问去,都不问易琳听到的是些甚么话。 对冷若冰来说,易琳感到的是甚么话,一点也不重要,因为她在和古教授通电话时,已认定了易琳是妄想症的患者,那声音是她妄想出来的,既是妄想出来的,那么,是甚么内容,都不重要了。 冷若冰又问:“在你的家人之中,是不是发生过同样的情形?” 易琳道:“没有。” 接下来,冷若冰又问了十几个问题,也都是旁敲侧击,围绕著妄想症来问的。 这时,不单温宝裕早已听出了不对劲,连易琳也觉察到了。 她叹了一声:“冷教授,你还是把我当成了精神病患者,我很清楚知道,我不是!” 温宝裕忍不住道:“你一再声明自己并不是有病,那没有用,因为这正是精神病患者的典型症状之一。” 冷若冰点了点头,表示同意,易琳苦笑:“那我该怎么办?” 冷若冰道:“我的意见,自然是你应该接受治疗,或许温宝裕有别的意见。” 温宝裕早已跃跃欲试,立时道:“正是。请问,你听到的呼唤,内容如何?” 易琳吁了一口气,像是在说“终于有人问到这个问题了”。她道:“内容全是一样的,那是一个极其宏亮的声音  ” 温宝裕插口:“男人的声音?” 易琳怔了一怔,像是她从来也未曾想过这一个问题,然后,她才道:“男人的声音。” 冷若冰双眉扬了一扬,作为一个精神病医生,她自然知道易琳的这种反应,是一种“感到”声音的表现  正因为声音是“感到”而不是“听到”的,所以,易琳不会想到那是男声还是女声这一问题,对她而言,只是“感到”了声音而已。要等到温宝裕一问,她才有了较为肯定的感觉,才觉察到那是甚么样的声音。 温宝裕作了一个手势,示意易琳说下去。 易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:“那声音这样叫:‘别继续向死路走,走活路,向活路走,向活路走!’” 易琳把那叫唤的内容,重复了三遍,说的时候,神情肃穆之至。 温宝裕张在了眼,一时之间,不知如何反应才好,因为这句话他虽然听明白了,可是究竟是甚么意思,却根本不懂。 其实,这句话的意思,是人人都明白的,易琳听到的叫唤,是要她别向死路走,走向活路。 可是,甚么是“死路”,甚么又是“活路”呢? 想深一层,已然令人迷惘之至,如果再多想深一层,更叫人迷惘  易琳好端端的,怎么会是在死路上呢?就算她是在死路上,又如何可以不走死路,转向活路呢? 温宝裕呆住了作声不得,他向冷若冰望去,却见冷若冰在暗暗摇头。 温宝裕自己没有了主意,只好不耻下问:“冷医生有甚么意见?” 冷若冰微笑:“你既然要摒弃医学观点,另辟蹊径,又何必来问我的意见?” 温宝裕大是能屈能伸,立时就问:“医学上的意见,请发表。” 冷若冰还没有开口,易琳已道:“不必说,我也知道,医学上认为我有病,我之所以会感到有人在向我呼唤,呼唤的内容又是如此,是由于我在内心深处,恐惧死亡,这是心理上的隐痛,我一定是受了甚么刺激,潜意识想到了死亡,却又有恐惧,所以才会不想走死路,要向活路走去。这是一个痛苦的妄想症患者内心在生死边际作挣扎的内心呼唤。” 易琳口齿伶俐,一口气说下来,尤其是最后一句,长达三十七字,她也一气呵成,绝无滞窒。温宝裕大是叹服,却又怕冷若冰会生气,因为谁都可以听得出,易琳说的是反话。 可是冷若冰却并不生气,只是用很认真的态度道:“不错,就医生的立场来说,情形正是如此,你最近有甚么想不开的事?” 易琳吸了一口气,或许是冷若冰诚恳而认真的态度,使她感到了对方的诚意,所以也就不再耍意气了。她又叹了一声,才道:“没有,冷教授,我生活很好,一点问题也没有,请相信我,我决计未曾想像过要结束自己的生命,绝不!” 一时之间,三个人又沉默了下来。 因为,从医学的角度来说明,显然此路不通。温宝裕又提不出新的看法来。 冷若冰仍然在暗暗摇头,她并不是不相信易琳的剖白,只是她是医生,当然认为那番剖白的话,也正是“症状”之一。 过了一会,温宝裕才道:“这句……你感到的呼唤,你明白它的意思吗?” 易琳道:“那是叫我别走死路,要改走活路。” 温宝裕双手一摊:“你又不想自杀,那就根本没有在死路上。” 易琳听后,用一种得是绝不同意的眼光,望定了温宝裕。 各位自然知道,事情终于和我发生关系,而且发展成为一个故事,当然是由温宝裕来告诉我的。 不错,正是如此,当温宝裕把事情告诉我时,说到此处,就停了下来,望向我,那是他在考较我的理解力了  刚才易琳才说了自己绝无自杀的念头,何以温宝裕说她不在死路上,她又会不同意呢? 我闷哼了一声:“这女孩子想得很深,我想,她的意思是:每一个人都在死路上  人一出生,就立即开始了死亡的路程,一步一步走向死亡,没有人可以例外,任何一个人的一生,就是走向死亡的历程,所以,每一个人都在死路上走向死亡。” 当时,白素也在场,她道:“不单是人,只要是生物,由于没有不死的生物,所以,所有的生物,也就全在死路之上。” 我道:“而且,很是矛盾。生物的生命一开始,也就是死亡历程的开始。所以,‘生命的开始’这种说法,严格来讲,是不通的,应该就,那是‘死亡的开始’。” 温宝裕叫了起来:“天!你们想说明甚么?” 我反问道:“你说呢?” 温宝裕也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,认真地想了一会,才道:“你的意思是说,易琳听到的召唤,是叫她离开‘死路’,走向‘活路’?” 温宝裕的话,听来说了像是和没说一样,但是由于对‘死路’有了深一层的看法,所以听起来,自然也意义不大相同了。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,都点了点头。 温宝裕大是骇然:“那也就是说,如果她听从召唤,她就可以摆脱‘凡生物必然死亡’的自然规律?” 我道:“如果真有一条‘活路’,她又能找到,并且走上去的话。” 温宝裕无意义地挥著手,喃喃地道:“这不可能,我看,甚么死路活路,还都只是她的妄想!” 我笑:“怎么样?到底,还是同意了冷医生的医学观点?” 温宝裕苦笑,我和白素又互望了一眼,我们的心意一样,都想见见这个叫易琳的女孩子。 但是我还未开口,白素已先道:“你且说下去,那次的讨论,结果如何?” 温宝裕苦笑:“几乎,简直可以说是不欢而散。” 那天,温宝裕说了那句话,易琳用很奇怪的眼光望向他,望得温宝裕心中发毛,心想:我甚么地方说错了话了? 易琳过了一会,才叹道:“我看我们不必再说下去了,不会有结果的!” 冷若冰疾声道:“易同学,你的……情形,药物可以作一定程度控制的!” 可是易琳并不领情,冷冷地道:“控制?不必了,常能有一个人在身边提醒自己不要走死路,总不是甚么坏的事情。” 她说著,已站了起来,温宝裕忙道:“易小姐,请给我一个联络地址。” 易琳一笑:“不必了,我怕中降头。” 看来她对温宝裕的一切,多有所闻,温宝裕听了,只好苦笑。 等到易琳走了之后,冷若冰才叹了一声:“她的病情可能恶化,她又坚决拒绝治疗!” 温宝裕想了一想:“还好,她听到的声音是要她走活路,至少,她不会去寻死。” 冷若冰瞪了温宝裕一眼:“谁知道所谓‘活路’是甚么样的路!” 温宝裕想说“活路总比死路好”,可是他又无意和冷若冰争论,所以忍住了没有出声。 因为泠若冰认定了发生在易琳身上的事,是一种病态,但是温宝裕却认为不一定是,可是若不是病,那是一种甚么情形,他却又说不上来,所以,就算想要争论,也不知从何说起。 他只是又询问了一些有关妄想症的情形,冷若冰也不嫌其烦地告诉了他。 离开之后,温宝裕又去找了不少资料来看,他聪明好学,几天下来,对于妄想症这种病,总算有了一定的认识。 虽然,他仍不认为生活单纯的一个女孩子会患上这种病症,但也不能肯定不会  他更明白何以冷若冰认定了易琳是妄想症患者,因为她的情形,都是轻度妄想病的典型症状。 妄想症若是发展下去,会有很是可怕的结果。妄想症患者的行为,由于受到各种不同妄想的支使,可以完全出乎常态之外,发展出可怕之至的行动来。 思想的产生,是由于脑部活动而来  对不起,即便是专家,也只能说出这样一句话。到现在为止,还没有人能够说出,脑部是在甚么样的一种活动之下产生思想,人类对自己的脑部活动,所知极少。 所以,不论是甚么思想,包括妄想在内,如何产生,人类一无所知。 三、密室失踪 对产生妄想的过程,一无所知,想要医治,自然也难上加难了。 温宝裕在自己作不了决定时,专程来找我。他已经比少年时成熟了许多,也经常很正经地和我讨论一些问题,所以,当他把易琳的情形告诉我之后,我先和他讨论了‘死路’这一个概念,接著,他提出了问题:“易琳是不是妄想症患者?” 这个问题,也真将我问倒了,答不上来。 我道:“我还没有见过她,很难有结论。”(奇*书*网.整*理*提*供) 温宝裕大是高兴:“你愿意见她?我去找她来!” 我笑道:“人家不是怕中降头吗?你去找她,她就肯来了?” 温宝裕笑:“年轻女孩子喜欢自作多情,蓝丝哪会将她放在心上,就那么容易向她下降头?我看她也很受这事的困扰,会来见你的。” 我无可无不可:“那你就去进行好了。” 说过了之后,我也没有放在心上,第三天下午,温宝裕真的把易琳带来了。 易琳清秀可人,一见就讨人喜欢,白素把她当自己女儿一样,抚著她的手,一见面就道:“不论甚么事,在这里都可以解决,不必担心。” 易琳睁著大眼睛问:“要是不能解决呢?” 白素笑:“那就世上再无可以解决之法,也根本不必去担心了!” 易琳眨著眼,一时之间答不上来,神情颇是有趣。温宝裕笑道:“别在这种问题上和他们纠缠,你说不过他们的。” 易琳道:“谢谢你的忠告,不过,我认为你和他们是一伙的。” 我大声道:“我们都是一伙,小女娃,你有了麻烦,我们一起来解决,根本不分你我!” 易琳吸了一口气,大声道:“是!” 我道:“你的麻烦,我们都知道了,近来有甚么变化没有?” 易琳摇头:“没有,还是那两句话,每天听到三五七次不等,不限时间,午夜也会给它惊醒。” 这时,我颇为佩服这女孩子的镇定。因为不定时感到有人在向自己呼叫,是一种很可怕的情形。就算是妄想,又她来说,就和真实的一样,那是足以令人精神崩溃的打击。 但易琳看来却完全可以接受过来,我赞她:“你很坚强,这对解决问题有很大的帮助。” 白素忽然道:“一直没有变化,也很讨厌,何不令它有点变化?” 白素此言一出,不但是易琳,连我和温宝裕也为之大讶,所以三人齐声问:“如何能令事情起变化?” 白素扬手起来,道:“首先,我排除那是易琳自己的妄想。” 易琳大是感激,自然而然,拥抱了白素一下。 白素又道:“若不是妄想,那就一定是有外来的力量,使她感到了声音。” 温宝裕失声道:“是有甚么灵魂在和她沟通,就像,就像……” 我接上去道:“就像陈长青和我们沟通一样。” 白素道:“那是可能之一,还有许多别的可能。” 我道:“例如  ” 白素道:“人耳可以听到的声音,介乎二十和二万赫兹之间,高于二万赫兹的高频音波,和低于二十赫兹的低频音波,人耳是听不到的。” 温宝裕抢著道:“有些动物,听觉范围比人广,可以听得到。” 白素不理会打击,又道:“可是人耳听不到的音波,尤其是低频音波,人脑却可以接收到,这就是‘感到’的声音,和‘听到’的声音不同。” 经白素如此一说,我们都明白了。 易琳立时道:“你的意思是,有人以低于二十赫兹的低频音波,不断在向我发出呼唤?”   ( 重要提示:如果书友们打不开q i s u w a n g . c o m 老域名,可以通过访问q i s u w a n g . c c 或q i s h u 9 9 .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。 ) 白素道:“这也是可能之一  假定是这个可能,就可以使情形起点变化。” 易琳睁大了眼,我道:“回答呼唤,和它对话,问它问题。” 白素道:“对,它不是叫你离开死路,去走活路吗?你就问它,甚么是死路?活路又在哪里?如何从死路转到活路去?……等等,问它!” 易琳苦笑:“怎么问?大声叫?我又不能发出低频音波来。” 温宝裕一挥手:“想,用你的思想去问  下次,一听到呼唤,你就用你的思想去问。” 易琳的神情,很是犹豫。白素道:“正是如此,一来,这可以证明你听到的呼唤,确实是外来力量所发出;二来,也可以弄清楚呼唤的内容。” 易琳吸了一口气,温宝裕有点奇讶:“你在感到了这样的呼唤之后,难道从来也没有向它问过问题?” 易琳摇头:“没有  我每次都被这轰然的声音吓得六神无主,连想也没再想过。” 我道:“那再好不过。下一次再感到那呼唤,就立刻问问题,自然,也可以问他是甚么人。” 由于我们都说得很认真,所以易琳也认真起来,用力点了点头。 这一次的见面,就到此为止,如今我记述经过,也觉得看来平淡之极,平淡到了不值一记的程度。 但是,事情却有了意料之外的变化。 由于易琳说她每天都会听到同样的呼唤,所以我们预料她最多二十四小时内一定又会听到,会发问。是不是有变化,她会和我们联络的。 可是,等到第二天同样时分,易琳仍然没有和我们作任何联络。 我性子急,已觉得大是不对劲,连一向镇定的白素也频频皱眉,我开始找温宝裕,可是却也找不到他。 一直到晚上,温宝裕才来了电话,劈头第一句话就道:“易琳失踪了!” 我大喝一声:“怎么一回事,从详说来!” 温宝裕道:“没有人知道。我算是最后一个见过她的人,所以现在在警局,接受问话,很快就可以到你处来。” 我心知事情必有不寻常处,但也只好耐著性子等,约莫一小时后,温宝裕才气咻咻地赶了来,大声道:“事情怪绝。” 白素作了一个手势,不让我发问,因为她知道,我一问,温宝裕就乱,更不容易弄清事情的经过。 温宝裕喘了几口气:“易琳失踪了!” 我闷哼一声,以示不耐烦,因为我早知易琳失踪了。 温宝裕吸了一口气:“她……那是‘密室失踪’案。” 我呆了一呆:“甚么叫密室失踪案?只听说过密室谋杀案。” 温宝裕一挥手:“性质一样,易琳是在密室之中失踪的。” 我瞪著他,等他说下去。 刹那之间,我心念电转,但仍然难以设想究竟发生了甚么事。 若是有密室失踪,那么,首先要有一间密室。易琳住在学生宿舍,何来密室? 温宝裕接下来的话,倒立即解答了我这个疑问,他道:“易琳昨天离开这里之后,没有回学校宿舍,回到了家中,进了自己的卧室。” 他说到此处,顿了一顿,却介绍起易琳的家庭状况来:“易琳是家中独女,父亲是一位工程师,母亲在政府部门工作,职位颇高,是一个典型的知识份子上等家庭,居住环境很好。易琳有一个套房,相当宽敞,位于一座高地大厦的十九楼,背山面海,风景优美  ” 我听他说到这里,忍不住冷笑一声:“你可以改行去做地产经纪。” 白素却鼓励他:“照你的报事方法说下去。” 温宝裕道:“她回家时,父母都不在,只有一个佣人在。据佣人说,她一回家,就进了属于她的天地,把门关上,叫佣人别吵她。” 易琳很文静,自小喜欢独处,老是把自己关在她的那个小天地之中,一关就是老半天,老佣人是看著她长大的,自然也习以为常。 当时是下午四时左右,从时间上来看,易琳是离开了我家之后,就直接回家的,在路上,并没有时间去做别的事。 下午六时左右,易琳的母亲先回家,佣人向她说起了易琳回家来的情形。 不是学校假期,女儿突然回来,身为母亲的,自然知道有一些事情发生了。于是,她先去敲门,可是却没有回应。 她又打了一个电话进去,易琳有自己的专用电话,电话响了相当久  只有做母亲的,{奇}才有这个耐性,{书}等电话一直响而不挂上,{网}易母一再强调,这种情形以前也发生过,所以当时她并不很惊慌。 电话终于有人接听,易母才叫了一声,易琳就道:“妈,我要静一静,可不可以不吵我?” 易母抓紧时间回了一句:“我可以,可是你爸爸回来后,不知道他是不是可以。” 易母的话才一说完,易琳就挂上了电话。 易母叹了一声,女儿长大了,当然有她自己的想法,再也不是一个甚么都要依靠父母的小女孩了。 七时许,易父也回家,两人晚上有一个应酬。易父知道了女儿突然回家来,很是担心,也就拍了门。这一次,听到了易琳在房中大声回答:“请不要吵我!” 易父也大声道:“有甚么事,要和父母商量!” 易琳的回答是:“知道了。” 这易琳和她的父母,显然并不是无话不谈的,因为易父和易母根本不知道女儿一直感到有声音在耳际叫唤  易琳把这件事向同学说了,在同学之间qǐζǔü,甚至成了笑柄,可是她却没有向自己的父母说起过。 这是现代年轻人的通病,总以为父母不了解他们,却没有想到自己没有给父母机会去了解他们。 直到这时为止,易琳都不可以说不正常,但是易父和易母商量了一下,觉得还是不放心。他们决定取消晚上的应酬,留在家中。 这一决定,就使“密室失踪”成立了,因为若是他们离家,只有佣人一人,那么,易琳可能在佣人不觉时,离开了家。 但是易父易母也在家中,就绝无易琳离家而不被发觉的可能。 事实上,易琳非但未曾离家,更根本未曾离开过她的房间。 晚上十时,易父易母要就寝了,又去拍易琳的房门。这一次,拍了许久,却没有回音。 易父易母很是焦急,易母再打易琳的电话,也久久无人接听。 虽然他们很相信自己的女儿又乖又正常,不会做甚么傻事,但是目前的情形,也够令人吃惊的了。 易母又去拍门,声响极大,房中的人,绝无听不到之理。她一面拍门,一面已急得泪水急涌。 易父又惊又怒,大声喝道:“你再不出声,我们撞门进来了!” 他连叫了三声,仍然没有回音,易父惊怒的程度增加,用力撞门  要撞开一扇门,并不是容易的事。他动用了一柄凿子,一柄锤,花了十多分钟时间,才将房门撞了开来。 两夫妇冲进女儿的房中  那是一个套房,外间是一个书房兼起坐间,约有二十来平方公尺大,易琳不在。通向里间卧室的门虚掩著,两人急急走进去,也是二十平方公尺的房间中,并没有人。 两人一面大叫著,一面极自然地奔向浴室。 浴室中也没有人。 一时之间,作为父母的,恐怕没有甚么情景能令他们更吃惊的了。 易母双腿一软,坐倒在地,口中惨叫:“阿女快出来,别吓你爸妈,阿女快出来!” 易父比较镇定,飞快地里外找了一遍,并没有看到有人“躲起来”。 他的镇定功夫再好,这时也禁不住大叫了起来。 接下来发生的事,混乱之至,也没有必要细述,因为主要的是,易琳不见了。 而且,不多久,就发现不但是房门,而且所有的窗子也是关闭著的。也就是说,绝不可能是从窗子离去的。 等我和白素由温宝裕陪著,去见易琳的父母时,在场的还有一位朱警官,朱警官住在易家的楼下,是易琳父母首先想到要求助的人。 朱警官极热情地迎接我们,我向他问起了黄堂,因为这种“密室失踪”的怪事,正是黄堂管辖的范围。而且,我和黄堂还曾处理过相类似的失踪。那一次,在一个单位之中神奇消失了的一个人,是气体人,一切都记述在《运气》这个故事之中。 易琳当然不是气体人  若她是,我就不会记述她的故事,因为不重复记述相同内容的故事,是我的惯例。 朱警官一听到我提到黄堂,就肃然起敬,道:“黄主任有事出差去了,听说到巴哈马群岛去了。要是他在,和卫先生联手,一定很快就可以解开谜团。” 说话之间,已经进入了易琳的房间,朱警官道:“易先生下楼来找我,说是易琳不见了,他说未曾动过甚么,当我上来的时候,窗子紧闭,实在想不出人是如何离开房间的。” 我和白素迅速地察看了一下,窗子全都关著,也就是,如果人从窗子离去,不能在外面把窗关上。 我吸了一口气:“有些事看起来神秘之至,说穿了却不值一提,我的意思是,易琳会不会有可能趁你们不觉,溜了出去?” 我提出了这个可能,易琳父母为之愕然,齐声道:“不会,她要是溜出去,我们……一定知道。” 他们在说到“我们一定知道”时,却也不免略为有点犹豫。 我道:“老佣人一直在厨房的范围,你们两人也不可能一直守著门口,估计溜出去,只要十五秒时间,并非难以做到。” 易父叹了一声:“是有这个可能,但是又没有可能。因为我们在大门上装了防盗装置,我习惯如果不出夜街,就启动防盗设备  在那样的情形之下,门一打开,就会响警号  ” 他说到这里,我也看到了大门旁的防盗装置,我有点不是味道:“或许,你忘了。” 易父苦笑:“没有忘  我倒是忘了,在发现阿琳不见了之后,我就想到楼下去向朱警官求助,心中发急,打开大门,忘了先解除警号,以致警号大鸣,这连朱警官都听到的。” 我听到这里,无话可说,因为“易琳趁人不觉,偷溜出去”的可能,已完全不存在。 那么,易琳的“密室失踪”,就是一件神秘莫测的事情了。 温宝裕首先提出:“事情一定和她听到的那呼唤有关联。” 易琳父母愕然:“甚么呼唤?” 温宝裕把情形约略说了一遍,两人略带哭音:“这孩子,从来也没有向我们提起过。” 我沉声道:“感到有呼唤声,并不能使一个人消失  就算呼唤声把灵魂叫走了,人的身体,总还在的。” 易母张口结舌,易父也脸色发青,道:“卫先生,我们只是……平常人……请你用我们听得懂的语言和我们说话,别太深奥了。” 我不理会他,向白素道:“你的看法是  ” 白素道:“既然两件奇事都发生在她的身上,可以假定两者之间有联系。” @奇@易母尖叫了起来:“我女儿到哪里去了?” @书@温宝裕对付尖叫的妇人,经验老到,她忙道:“别著急,有许多可能。嗯,她可能上了天,也有可能入了地,她能飘然离开密室,真了不起,这也说明她不会有危险,你别著急。” 温宝裕的一番话,乱七八糟,甚么逻辑也没有,可是却偏偏大有镇静人心的作用,易母喘著气,不再尖叫。 温宝裕后来也承认: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些甚么,事实上,在那样的情形之下,也不知道说些甚么才好。 在易琳父母略为镇定下来时,朱警官道:“我们警方会倾全力侦查易小姐的下落,但老实说,再多的警力,也比不上卫先生和卫夫人两个。” 我忙道:“千万别那么说。” 易琳父母几乎要向我和白素跪下来哀求:“两位别客气,我们久知两位神通广大,请两位一定要把阿琳找回来。” 白素平静地道:“到现在为止,我们还一点头绪也没有,但我们一定尽力  能不能由我们开始调查,不要干涉我们的行动?” 易琳父母道:“当然可以。” 白素道:“那么,请让我们检查易琳的私人物件  她可能有一些物件留在学校的宿舍中,那要请朱警官去取,还有,朱警官,应该向她亲近的同学,作一个广泛的调查。” 朱警官大声道:“是,我立即进行!” 白素说做就做,开始在易琳的房间中搜索,找出许多易琳的物品,只是那些物品都是普通少女所拥有的。白素也问明白了,易琳并无记日记的习惯,她找出了十来卷录音带,交代易琳父母:“听一听这些录音带,看有甚么线索在。” 易琳父母领命而去,白素继续在寻找,我忍不住问:“你想发现甚么?” 白素道:“不知道  若这里是一幢古老的屋子,那我就希望发现一条秘密通道。” 我摊了摊手,表示要在这里发现甚么秘密通道,那是绝无可能之事。 白素拢了拢头发,忽然道:“你可觉得,这件事比我们经历过的任何事,都要虚无缥缈?” 我认真地考虑了白素的话,才道:“也不见得,还是有一些线索的。” 白素扬了扬眉,我道:“那神秘的呼唤,是一个主要的关键。” 白素苦笑:“她是听从了那召唤,走向活路去了?” 我正是这个意思,所以点了点头,但白素却摇头:“那太玄了。甚么地方是活路?她何以消失得连影儿也不见?她是如何离开的?” 我吸了一口气:“密室失踪,用平常的目光来看,自然离奇之至,但是用不平常的角度来看,却也平常。” 白素道:“时空转移?” 我道:“那是可能之一,也有可能是穿越固体的能力。” 四、守株待兔 一提到以不平常的角度来看,温宝裕就兴致勃勃,立时参加意见:“也有可能,她的身体化为无数微粒离开,在某一处又重新组合。” 白素笑道:“这样设想,对事情一无帮助。” 温宝裕道:“所以,除了设想之外,还要有行动  必然是有一些事发生在易琳的身上,她才会失踪,这里是失踪的现场  ” 他话还没有说完,我已经知道他想干甚么了,忙道:“不好,要是把你也弄失踪了,我们可难以向令堂交待。” 温宝裕道:“我不出马,谁出马?只怕没有事发生,要是有事情发生,那倒好了。” 我想说“当然不会有事情发生”  温宝裕想出来的办法,古已有之,叫做“守株待兔”,他希望发生在易琳身上的事,会重复发生。我不以为这种方法有效,自然也不会付诸实行。 但是温宝裕却坚持:“在没有办法的情形之下,笨办法也不失是一种办法,我要试一试,反正没有甚么损失。” 对于温宝裕这种处事精神,我倒很赞成,所以也没有再说甚么。 温宝裕向易琳父母说明了他的办法,易琳父母瞪大了眼:“除此之外,没有别的事可做了?” 温宝裕道:“是,只能这样。” 易母指著我的白素:“不是说他们两人神通广大,甚么样的事也难不倒他们吗?” 我不禁有气,反问道:“谁说的?” 温宝裕忙道:“我是这样介绍你的,不过,他们若是没办法,别人也不会有办法,事情要一步一步来  ” 温宝裕还没有讲完,易琳父母的神情,沮丧之至,走过一边,互相依靠著,坐了下来,低头不语。 温宝裕神情尴尬:“那我……就进房去了。” 易父挥了挥手,连话也懒得说了,白素柔声道:“我们会尽力把易琳找回来的。” 易母的精神状态看来已有点不正常,她喃喃地道:“尽力……尽力,每一个人都说尽力,可是阿琳在哪里?” 我本来想说几句,表示我们并无义务非把她的女儿找回来不可。她作为母亲,对女儿的了解也根本不够,易琳就未曾把自己奇异的感觉告诉她,现在她倒好,把一切全怪到了别人头上。 不过,我还没有开口,白素就拉了我一下,等到我们出了门口,她才道:“他们不见了女儿,已经够焦急的了,你怎好再去数说他们。” 我叹了一声:“他们本身也有缺点,看来,他们并不是很关心女儿!” 白素摇头:“父母也有父母的难处  现在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,这易琳,究竟到哪里去了呢?” 白素的这个问题,若是作假设,可以有几百种,但却没有一种假设有实际作用。 所以我没有出声,回到家之后,意外地,冷若冰在家中等我们,她一见我们就问:“听说易琳出事了?” 白素把情形告诉了她,冷若冰神情严肃,吸了一口气:“看来我判断错误了。” 我讶然望著她,她道:“一个患妄想症的人,不会消失在空气中,所以,在她身上,一定有不可思议的事发生,我判断错误了。” 白素道:“或许是由于我们的提议出事  我们提议她和那神秘的呼唤对话,或许是对话有了结果,她就被呼唤走了。” 白素的话,听来很令人震慑  若是易琳忽然死了,白素的说法反倒容易接受,因为可以解释为何易琳的灵魂被呼唤走了。可是,如今易琳却是整个人不见了踪影,这呼唤的力量,不是太匪夷所思了么? 冷若冰脸色一变:“那……那会是甚么力量?” 白素摇了摇头,我对白素的假设,虽然一点也说不上所以然,但基本上可以接受。因为,易琳不会无缘无故失踪,她的失踪,必然是由某一种力量所造成的。 所以,对冷若冰的问题,我有泛义的答案:“宇宙之间,充满了地球人无法了解的力量,其中的一种,忽然在地球上发生了作用,就形成了奇事  这种情形很多时会发生,并不因地球人不明白因由而不发生。” 冷若冰望著我:“经你探索而有结果的,也有不少。” 我感到很疲倦,摇了摇头:“太少了,我是地球人,知识、能力,甚至想像力,都无法脱出地球人的规范。人人说我的想像力丰富,如天马行空,但是这匹天马,行来行去,还是在地球范畴的小圈子之中,连宇宙的边都没有沾上。” 我的这一番牢骚,是由衷之言,白素当然了解,所以她也默然无语。 冷若冰长叹一声,起身告辞,白素送到门口,我听得白素道:“在学校方面,多了解一下易琳的情形,或者会有帮助。” 冷若冰道:“我已经了解过了,易琳成绩好,可是不喜欢和人接近,所以没有深交的同学。反倒有一些好事者,以为她高傲,和她过不去,她遭到不明呼声的骚扰,向同学说了,反成为被取笑的对象……人心真可怕,在青年人之间,竟也有这种小人行径。” 冷若冰说来,相当愤慨,白素又道:“她失了踪,她留在宿舍中的物件要先保管好,别让人家弄失了,可能有重要的线索在内。” 冷若冰一顿足:“是,我这就去办,有警方人员在,大约不会有人乱来。” 当时,我只感白素细心,并未想到白素的布置,到了晚上,就有了结果。 晚上,先是温宝裕和我通了一个电话,我问了一个傻问题:“你在哪里?” 温宝裕笑道:“在易琳的房间  在一个女孩子的房间中,很不自在。” 我吓他:“要是你一个人,倒也罢了!” 温宝裕果然吓了一跳:“你……这样说,是甚么意思?” 我道:“易琳不见了,想来想去,想不出她是如何离开房间的,那就有可能她还在房间之中,只不过我们看不到她。” 我这样说,倒不是单为了吓温宝裕,而是那也是“非常理”的设想之一。 温宝裕大大吸了一口气:“我也想到过这一点……她是不是……隐了形?” 我道:“我没有确实的概念,只是不排除她并没有离开房间,我们又看不到她的可能。” 温宝裕闷哼了一声:“还有甚么可能?” 我道:“有!若是她有法子自密室中离去,自然也有法子进来,你要小心她随时出现  若是她忽然回来了,看到自己的房间中多了一个青年男子<奇 书 网>,只怕会吓得大叫,你要有准备。” 温宝裕没好气,乾笑了几声,又道:“我在衣柜的角落中,找到一只……盒子。” 他提到“一只盒子”之际,语气有些迟疑。 我顺口问:“甚么盒子?” 温宝裕道:“不知道,和一只鞋盒差不多大小。很重,至少有五公斤,是一只金属盒,有一个梅花瓣形的钥匙孔,没有挽手,放在衣橱深处,很是隐蔽,其中可能有些不为人知的东西。” 我道:“易琳的父母不知道是甚么?” 温宝裕道:“我没有问他们……我觉得他们对怪异的事,不是很能接受。” 我道:“说得也是,你设法打开来看看。” 温宝裕道:“我正准备那样做。” 温宝裕曾在我处学了不少开锁本领,我想,一个女孩子用来放一些私人物品的盒子,即使有锁,也必然难不倒他的。 他也显然很有把握:“我一打开,若有发现,就向你报告。” 温宝裕的电话,是大约九时许来的,到了十一时,门铃响,白素打开门,进来的是冷若冰和朱警官。 一见到他们两人前来,我知道一定有所发现了,精神为之一振。 两人才一进来,冷若冰先开口:“易琳感到有声音,已有一个多月了,她向同学说起过,可是却一直被人嘲笑,这也令她更少和别人交往。” 朱警官道:“她的私人物件在校方的共同检查下,没有甚么大发现,只是在她所属的一个储物柜中,找到了一件东西,不知是甚么,用途不明。” 朱警官一面说,一面取出了一只布袋,那布袋看来是南亚一带的手工艺品,有拳头大小,他打开布袋,取出了一件东西来。 他把那东西交在我的手上,我也不禁一怔,一时之间,说不上那是甚么来。 那东西相当重,体积不大,但一接过来,就有点沉手,看来是金属的。 真要形容那东西的外形,就像中国江南的一种硬糕点,叫“印糕”的,约一公分厚,直径四公分,作五瓣的梅花形。 在一面,有许多深浅不一的螺旋纹,背面,有一个长约五公分的柄,作暗青色,看来似印非印,真不知那是甚么东西。 朱警官问:“这是……一只纸镇?” 我皱著眉,把东西交给了白素,白素拿在手中掂了掂,道:“奇怪,我肯定是第一次见到这东西,怎么好像曾经见过?” 我顺口道:“或许你曾听甚么人说起过。” 白素“啊”的一声:“是,温宝裕刚才在电话中告诉我们,他在易琳的房间中,找到了一只盒子  ” 我立即接了上去:“他说,那盒子上有一个梅花形的钥匙孔。” 不用说,我和白素想到的一样,那东西,是那只盒子的钥匙。 我把情形向朱警官和冷若冰说了,两人的神情有点失望,朱警官“啊”地一声:“原来是一柄钥匙,我和冷医生还以为那是甚么啦!” 我有点好笑:“你们以为那是甚么?” 朱警官一摊手:“不知道。我们猜有可能是来自秦始皇陵的‘异宝’,也可能是甚么外星人留在地球上的物件,可以是任何东西。” 我道:“知道了它可能是开启一只盒子的锁匙,它也可能是任何东西  打开了那只盒子,谁知道盒子里有甚么?” 冷若冰喃喃地道:“可能是另一只‘潘多拉盒子’也说不定。” 朱警官大是兴奋:“这东西外形古怪,我相信它一定和古怪的事有关。” 他说著,双手搓著,好像立刻有甚么惊天巨变就快发生一样。 我已拿起电话来,拨了号码  我当然是要打给温宝裕,告诉他我们这里的发现。 可是,电话铃响了又响,却没有人接。白素拿起另一具电话来,打给易琳的父母,却很快有人接听,白素问:“温宝裕走了么?” 大家都可以清楚听到易母的声音:“没有啊,他一直在房间,不多久之前,还听到有砰砰声传出来,不知他在敲打些甚么。” 白素吸了一口气,向我望来,我疾声道:“我们立刻就去!” 我已一阵风也似卷出屋子去,白素的动作极快,紧紧跟著我,朱警官和冷若冰跟不上了。 所以,当易母打开门,我和白素冲进去时,朱警官和冷若冰还在另一架电梯中。 易琳房间的房门被撞开之后,还没有修好,我一推,却没有推开  里面有一张椅子顶著。 我放声叫:“小宝!” 易父在我身后道:“我叫了不知多少次了,一点回音也没有,别……别是他也不见了吧!” 我有点恼怒:“老大一个人,哪有说不见就不见的,小宝,你别装神弄鬼!” 我一面叫,一面已用力去踢门。 用一张椅子顶住门柄,要把门踢开,不是易事。我踢了三四下,才听得一下声响,那张顶著门的椅子被踢散,门也踢了开来。 我大踏步走进去,白素跟在后面,易琳父母在房门口,神情骇然,不敢进来。 不到半分钟,我和白素可以肯定,温宝裕不在房间之中。而且,情形和易琳不见时一样  房门自内顶著,所有的窗户都紧闭,又是一桩密室失踪案,这次,失踪的是温宝裕。 这时,冷若冰和朱警官也赶到了,我和白素的脸色一定难看之至,所以他们一看,就知道发生了甚么事。朱警官失声道:“又不见了一个人?这房间……会把人……吞下去?” 我略定了定:“找那盒子  ” 白素早已在开始寻找,可是却没有发现温宝裕所说的那盒子。 朱警官显得慌乱之至,他团团乱转,不住地道:“这怎么办?发生了这样的事,我怎么向上头报告?” 我沉声道:“当然是向黄主任报告,一点问题也没有,再怪的事,他也经历过。” 朱警官神色不定,我对这种大惊小怪的人,很是讨厌,那是典型的成事不足,败事有余,所以我也不再去理会他。 这时,我和白素并肩站在一张书桌之前,那是易琳的书桌,本来,桌上有许多杂物,但这时却很是乾净,杂物大都被搬开了。 我盯著桌面,心中在想:温宝裕和我通了电话,我要他设法打开那个盒子,他一定是把盒子放到了书桌上,试图打开。 书桌上有一件多用途的小工具,那是温宝裕随身带备的物品,当然是他要来打开盒子之用的了,桌面上的杂物,也是他清理的。 他打开了那盒子没有? 发生了甚么事,使他连人带盒失踪的? 我的思绪极乱,白素则指了一指书桌上一架即用即弃相机,我把那相机取起来,看了一看,二十四张软片,拍了十九张。 白素沉声道:“这相机,本来就在桌上的,应该是易琳的东西。” 在门口的易父忙道:“是,我买给她的,上两个月她要去旅行,带去的,可是没拍完,就一直没有拿去冲洗。” 我把相机抛给朱警官:“用最快的方法冲出来,立刻拿来给我!” 朱警官的声音有点发颤:“拿到哪里给你?” 我大声道:“这里!” 白素立时道:“你  ” 我道:“发生了这样的事,你想,我还肯离开这里。” 我的意思再明白不过,易琳在这里消失,温宝裕又在这里不见。由此可知,这房间之中,一定有极其奇妙不思议的事,我当然要在这等,等它第三度发生。 白素点头:“好,我们一起!” 冷若冰脸色苍白:“全然不可测……会发生甚么事……是不是太……” 她迟疑著没有说下去,我当然知道,会发生甚么事全不可测,但现在非采取这个方法不可。 我道:“要想知道他们去了何处,唯有自己也经历了,才能知道。” 冷若冰苦笑了一下,不再出声,默默地离开。 这时,最不安的反倒是易琳父母,两人靠在一起,神色苍白,不住道:“这屋子,究竟发生了甚么事?” 我老实回答:“可以是任何事,别看这是一幢现代化大厦,不是甚么神秘古堡。但是据我所知,发生在现代化大厦中的怪事,一点也不比古老大屋中的少,这是人类知识未能涉及的部分。两位稍安毋躁,可好?” 两人颓然坐了下来,身子仍在微微发抖。白素逗他们说话,问起了温宝裕提及的那盒子,他们一起摇头:“没有见过。” 白素又把在学校宿舍储物柜中找到的那东西给他们看,他们也说从来没有看到过。 到问起易琳日常生活的情形,这为人父母的,竟有瞠目不知所对的时候  他们对自己唯一的女儿,了解极少,甚至不知道女儿真正的喜爱是甚么! 白素叹了一声:“令媛生活无忧,环境良好,可是和你们之间几乎没有沟通,在她的心目中,你们简直是陌生人!” 易琳父母现出茫然的神情,难过地低下头,无话可说。 白素向我使了一个眼色,我们退到了易琳的房间之中,把门关上。 我沉声道:“若是我们一起在这房间中消失,消失之后,不知是不是还能在一起?” 白素神情迷惘:“绝难想像身体会消失  物质不灭,五六十公斤的身体,会到哪里去?” 我道:“若果散成了肉眼看不见的微粒,自然也等于彻底消失了。” 白素皱著眉不言语,我自言自语:“真要是那样,人算是死了,还是活著?” 白素忽然团团转了一转,像是向四面在看甚么,我注视著她,她道:“你刚才的话,使我想到了一点。” 我的思绪很乱,实在想不起刚才说过一些甚么。白素又道:“你说过:肉眼看不见。” 是的,我说过。我说若是人的身体,分解成为肉眼看不见的微粒,那也等于这个人消失了。 白素在这句话内,又得到了甚么灵感呢? 白素顿了一顿:“我想到的是,一个人或是一样东西的消失,可以从两方面来理解。” 我一时之间,不明白她的意思。 白素续道:“一方面,是那人或那东西人真的消失了,那自然是消失了!” 这话听来,说了像是根本没有说一样,但我知道白素必然还有下文,所以便耐心听下去。 白素吸了一口气:“另一面,是那东西或那人根本还在,只是我们看不到他了,这对我们来说,也构成了消失。” 我呆了一呆:“你的意思是,易琳、温宝裕、那盒子还在这房间之中,只是我们看不到他们,所以就当他们消失了?” 白素点头:“我是指出有这个可能  既然我们无法设想出他们何以会密室失踪的原因,也就可以容许有是我们看不见他们的假设。” 我急速地走近了几步  白素自然可以有这样的假设,但是,这样的假设,带来的问题极多,例如他们为甚么不出声?为甚么不使我们知道他们的存在?最重要的是,何以我们会看不到他们? 五、初步发现 我一面想,一面道:“那是甚么现象,隐身法?” 白素道:“又有两种可能,一种是隐身法,另一种是障眼法。” 我不禁苦笑,思绪更是紊乱:“有甚么不同?” 白素道:“若是隐身法,那是他们自身掌握了这种不为人见的力量。若是障眼法,那是有力量令他们使人看不见。”[奇 书 网:www.q i s h u 9 9 . c o m] 白素在说了之后,略顿了一顿,又道:“这隐身法和障眼法,自然都是我假用的名词,总之,是有力量使人们看不见他们,而不是他们真的消失了。” 白素的话,听来令人心中发毛,我也不由自主四面看了一下,当然是看不到易琳和温宝裕。 这时,我翻来覆去在想的,都是隐身法和障眼法这两件事。 这两件事中,隐身法比较简单,谁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。那是一种法术,一经使法,人的身子就隐去,人家就看不到了。行使隐身法者,本身可以自由行动,也可以发声讲话。 一想到了这一点,我就沉声道:“小宝,你在么?回答我!” 我连说了三遍,可是一点回音也没有。 我苦笑了一下:“看来是障眼法的成份居多了。” 白素轻轻“嗯”了一声  障眼法的情形,比较复杂,那是行法者对另外一些人作法的结果。 障眼法这种法术,中国民间的魔术师,会的颇多。据亲身经历者言,看著变戏法者,变大戏法中的“失踪”,在观众之中找一个或两个小孩,命之蹲下,警告或恐吓绝不能动,然后以竹篓罩之,行法,再取起竹篓,小孩就失踪了。 等到变法者收了钱之后,竹篓再一罩一开,小孩重又出现在人前。 事后问小孩,小孩说:“我一直蹲在那里,且曾向你们召手,何以你们看不见我?” 观众看不到小孩,这就是障眼法的力量了。 小孩如果不听警告,乱动起来,甚至出声,会有甚么后果,却也没有人知道。只是据说,行法之后,被人看不到的人,无形之中像受了禁锢一样,身子不能大动,也发不出声音来。 所以,如果是障眼法的话,那么,温宝裕自然不能回应我的要求。 白素见我神色有异,忙道:“这也……只不过是我的设想。” 我道:“好极,我倒也想试试被人无形禁锢的滋味!” 我一面说,一面大踏步走来走去,又不时呼喝著,可是,过了好一会,我看白素时,她在。白素也分明看得到我。 我又抽出了皮带来,并不很用力地挥动,满房间游走,这样做的用意也很明显  虽然看不见,只要人在,是可以踫得到的。 可是扰攘了好久,也没有发觉带子踫上了甚么隐形的物体。 这时,门铃响起,接著,就听到了朱警官的声音。他一进门就叫:“照片冲出来了!” 我打开了房门,看到朱警官手中拿著一叠照片,神情兴奋,看来像是有所收获。 朱警官把照片交在我的手中,白素和易琳父母也凑过来看,十几张相片之中,共有十二张是易琳在那次旅行中所拍的。 那是极普通的郊游照片,并无值得注意之处。 剩下来的七张,却值得注意之至。那全是温宝裕提及的那只盒子的照片。 那只盒子,放在一张小几上,从比例的大小来看,一如鞋盒。那小几,我们也不陌生,就是易琳房间中的一件家具。 由此可知,照片是易琳在她自己的房间中拍的。易琳为甚么要替那盒子拍照,具体的原因不得而知,但可想而知,一定是那盒子有甚么特别之处,奇*|*书^|^网所以那七张相片也重要之至。 我一下子就感觉到了这一点,所以也有必要比较详细地介绍一下那七张相片。 由于使用的是即用即弃相机,所以照片的效果不是很好,但总算也可以看得清楚。 第一张和第二张是那盒子的外观,一张面向上,一张底向上。 从这两张照片看来,那盒子并无特别出奇之处,看起来,像是旧了的铁皮盒子。底和面都有点花纹,可是看得不是很真切,那个梅花形的匙孔在前面,大小形状,一如在宿舍中发现的那东西。 在看了第三张照片之后,更可以证明,在宿舍中找到的那东西,正是开启那盒子的钥匙,因为在照片上,那东西正半插在匙孔之中,大小吻合。 这时,我心中又产生了一个疑问:易琳为甚么要把盒子和钥匙分开来收藏呢? 盒子放在家里,钥匙却放在宿舍,这是不是有点不寻常? 白素立时明白了我的意思,低声道:“这盒子一定有古怪,她那样做,是避免盒子会被人意外地打开来。” 易父声音乾涩:“那是甚么盒子?是……妖盒……还是宝盒?” 我道:“不知道,温宝裕在电话中向我提到过,可是他却连人带盒都不见了。” 在我这样回答易父的时候,我当然也想到了刚才白素的假设,有可能不是温宝裕不见了,而是别人看不到他。但我并没有提出来,因为这很复杂,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明白的。 我望向易琳父母,他们都一致摇头,表示未曾见过这只盒子,易母并且喃喃地道:“这盒子……不知她是哪里得来的。” 易母的这个问题,却也意外地很快就有了答案,因为第四张照片,仍是连著钥匙的那盒子,可是在盒子之旁,却多了一只有挽手的纸袋,相当精致,上面印有图案,重要的是,还有“陈民旧货店”的字样。那是一家旧货店专用的纸袋,也可能由于是旧货店的缘故,纸袋的设计,也采用怀旧的色彩。 在“陈民旧货店”之下,是两行小字,看不清楚,猜想是地址电话之类。既然有了店名,要找地址电话,自然不是难事。 我向朱警官望了一眼,意思是请他去办这件事,朱警官立时取出一张纸来,上面写著地址电话:“我已经查出了这店的地址。” 我拍了拍他的肩头:“好极,看来,易琳是想人家知道这盒子的来源。” 对我的说法,大家都无异议  自然是为了这一点,才有这第四张照片的,这张照片,是一个重要之至的线索。 第五张和第六张,则是盒子的盖子被打开之后拍的,可以看到盒子的内部。 那盒子外观黑黝黝的,像是旧了的铁盒,并不起眼,盒内看来却银光灿烂,甚是闪亮。 盒中空无一物,盒子内壁银光闪闪,一张照片还映著盒盖的内面,也是如此。 我们各人看得面面相觑,都说不出甚么名堂来,从照片上看来,那只是一只盒子而已。 至于第七张照片,则是有一只小小的洋娃娃放在盒子里面。那洋娃娃还在易琳的房间中,当然是易琳的玩物,易母立即告诉我们,那是易琳十岁生日时,收到的生日礼物,她十分喜爱。 看来,她有意用那盒子来放置一些自己心爱的东西,但不知为甚么,又改变了主意。 促使她改变主意的原因,自然是她发觉了那盒子有古怪之处。 我想起,以前在我的经历之中,有人把来自外星的一件仪器当枕头,结果,那仪器所发出的力量,影响了脑部活动,使那人“梦见”了许多古怪现象。那么,易琳曾不断地听到“呼唤”,是不是由于这盒子的古怪力量所引致的呢? 无论如何,把这盒子的来历弄清楚,是当务之急。 还有一个极有用的线索,是那柄形状奇特的钥匙,盒子虽然不在了,总算钥匙还在,研究这柄钥匙,多少可以使那盒子的真相,透露一二。 我把自己行动的步骤说了出来,并且表示会和白素在这里过夜,看看是不是会有甚么变化发生。 易琳父母很胆怯:“要是你们也不见了,那叫我们怎么办呢?” 我没好气,沉声道:“那你们也把自己关在房间中,希望也失踪  至少,有机会可以和你们的女儿相会!” 受了抢白,两人神情尴尬,不敢再说甚么。 朱警官道:“我能做些甚么?” 我道:“正要托你把这柄钥匙,拿去给我两个朋友去化验研究,你可以把发生的事告诉他们。” 朱警官真的对我的故事相当熟悉,一听就欢呼起来:“戈壁沙漠!” 我点头道:“不错,正是他们。他们有最好的设备,若在他们那里没有结果,别处也不会有,我这就打电话给他们。” 虽然其时是正常人睡觉的时候,但戈壁沙漠绝非正常人,自然也不必依常规行事。 电话接通,我把大致情形一说,两人就争著说话,兴奋莫名。 我道:“别太兴奋,温宝裕不知所踪,吉凶难卜。” 两人道:“这小子不至于有事吧?” 他们其实也很担心,所以语气犹豫。我道:“为甚么他不至于有事?不见得有一个保护神专责保护他的安全。” 两人道:“他确然有保护神,蓝丝就是。” 一句话提醒了我,不禁用力在自己的额上拍了一下,立时向白素看去,白素也立即道:“我这就和蓝丝联络。” 不但是为蓝丝是一个神通广大之至的降头师,也为了蓝丝和温宝裕之间,有十分奇妙的联系,接近心灵相通的程度。 如今温宝裕下落不明,若是有人能知道在他身上发生了甚么事,自然非蓝丝莫属。 白素也在开始和蓝丝联络,现代通讯设备的进步,使相隔万里的人,有必要时,随时可以通话,等于人人都有传说中的“万里传音”的法术一样。 当白素和蓝丝在通话时,我又想到,传说中的许多法术,有一些已经变成了事实,人们就不以为奇。还有一些没有变成事实的,一些人便加以抹杀,说甚么不科学,这种处事态度,当真幼稚之极。 放下了电话,白素道:“她也正感到小宝有点事发生,正想和我们联络  她尽快赶来。” 我道:“好极,各路人马齐出动,事情当然容易解决得多。” 朱警官已告辞去找戈壁沙漠,我和白素又回到了易琳的房间之中。 一夜易过,在这一夜之中,我和白素又作了不少假设,但是都不得要领。易琳父母也一夜未曾安睡,我们听到他们的脚步声、咳嗽声,不断传来。 在曙光涌现的时候,我心中不禁感到了一股强烈的寒意袭来。因为凡是失踪,总是愈久找不出头绪来,凶险的程度就愈高。尤其这次两个人失踪,并非寻常的失踪事件,而是神秘莫测。如今已过了那么久,甚么头绪都没有,凶险程度之高,可想而知。 我和白素互望,白素虽然一直行事镇定,但当朝阳透进窗子,映在她脸上时,也感到她脸色苍白之至。 我和她都在,一夜已过,我们并没有失踪,也就是说,发生在易琳和温宝裕身上的事,并没有发生在我们身上。 我走向房门口,打开房门,看到易琳父母正站在房门近处,两人的脸色,自然要多难看就多难看,名副其实的脸无人色。 易母一开口,语音乾涩之极:“没有……没有……” 白素道:“没有进展。” 易母转过头去,抽搐著,易父轻拍她的背部,也不知道说些甚么话安慰才好。 就在这时,门铃声大作。我反客为主,找开了门,只见戈壁沙漠一人手中提著一只箱子,走了进来,朱警官跟在后面。 三人多半也是一夜未睡,朱警官看来神情憔悴,但是戈壁沙漠却精神奕奕。 他们一进来,戈壁沙漠向我和白素打了一个招呼,四面一看,就来到了餐桌之前,竟老实不客气把原来放在餐桌上的东西,统统搬开,空出了桌面来。然后,打开了他们提来的两只箱子,其一是一台电脑,另一是一部不知甚么仪器。 他们的动作,熟练迅速之至,不消半分钟,便已接上了电源。 然后,他们转过身来,神情很是肃穆,一起叫了我一声,我吸了一口气:“你们有了甚么惊人的发现?” 我知道他们必然有了发现,而且一定惊人,这是从他们行动和神情之中猜出来的。 两人也吸了一口气:“不知道,要等你来分析。” 他们一面说,一面操作。电脑萤幕上,已出现图形,是两柄“钥匙”。在萤幕上,钥匙以各种角度在缓缓转动,戈壁道:“这是一柄普通的金属制品,成份是铁和镍的合金,经过磁处理,是一具开启磁性锁的钥匙,虽然外形奇特,但是并无值得注意之处。” 他一口气说下来,对那东西已下了结论。 我不禁发怔  这东西既然平平无奇,那么,自然也谈不上甚么惊人发现了,那他们神情如此紧张,却又所为何来? 我没有说甚么,等他们作进一步的说明。 沙漠一挥手,戈壁操作电脑,沙漠道:“在那些照片上,我们有发现。” 他向朱警官看了一眼,朱警官忙解释:“我把照片的底片,也请两位专家分析。” 这位朱警官,行事很是周全,我未曾想到的事,他也想到了。 我点了点头,沙漠又道:“那盒子,从外面观察,甚么也没有发现,但是有两张是拍摄到了盒子内部的。” 我忙道:“是啊,盒子内部银光闪闪,那是甚么东西?” 沙漠道:“请看!” 这时,萤幕上现出了第五张照片的底片,从底片上看来,银光闪耀,是一种奇异的绿色,看起来更是模糊不清。戈壁按动了几个掣钮,负片变成了相片,看起来就是银光一片了。 沙漠道:“放大十倍!” 萤幕上出现了放大十倍的情形,仍看不出甚么所以然来。沙漠道:“我研究过了,能看得最清楚的程度,是放大八十倍。” 随著他的解说,戈壁操作电脑,萤幕上出现了放大八十倍的情形。 物体经过放大之后,看起来,会和肉眼所看到的情形,截然不同。 这时,已经可以看到,那盒子内壁的一片银光,原来是由一片一片鳞片状的物体所组成。 自然,放大的是照片,照片由微粒组成,一经放大,微粒和微粒之间,出现空隙,也就令得画面看起来模糊不清楚。 但那是很奇特的组合,还是可以看得到。这时看起来,第一片鳞片,比小指甲还小,有许多片。每一片之间,都有一个斜度,看起来,像是许多按不同角度镶成的镜片。 我心中犯疑:“这……是一种特殊的处理方法,目的是使金属的光芒得以互相反射。” 沙漠道:“或许是,但是请注意每一个小片中间的阴影。” 是的,每一个“鳞片”之中,都有不规则的模糊的阴影,还不如月球表面的阴影看来清楚。 我道:“那是甚么?” 沙漠道:“不知道,或许是甚么信息用特殊的方法传递。” 我摇头:“你们太敏感了,那只不过是金属片凹凸不平造成的阴影而已。” 沙漠吸了一口气:“可是,这阴影却会变化。” 我呆了一呆:“甚么变化?” 戈壁操作电脑,萤幕上现出左、右两帧照片,沙漠道:“显示盒内情形的照片有两张,角度一样,可以推定是连续拍下来的,时间不会相差一秒钟。照说,小片的阴影,不会差别太大。” 我道:“理论上如此,但造成阴影的光线略有变化,也可以造成阴影上的不同。” 沙漠道:“请看不同的程度。这里看到的七十余片小片,位置全相同,在假设一两秒的时间内,请看它们上面的阴影,竟没有一片相同,而且,是截然不同!” 一经沙漠指出,再略一留意,情形确然如此。 其中形状相同的鳞片,显然是同一的,但是其中的阴影却完全不同,有的一边是一条长形,到了另一边就变成了一团圆形。 沙漠又道:“请看这几片之上的阴影,其一是由圆形变成扁圆形,另一是由两个方形合并成一个,再一个是连串的圆形正在分开来。所以,我认为那些鳞片中的阴影,正在不断变化。” 沙漠的说法,和他提出来的证据,都很有说服力。我和白素都点头:“是,是在变化。” 我顿了一顿,才道:“有了这个发现,又怎么样呢?” 是的,戈壁沙漠的发现,可以说是细心之极的观察结果,让我来进行分析研究,不一定能够有这样的发现。 但是,单发现了一个现象是没有用的,重要的是要找出这个现象表示了甚么,代表了甚么。 我望向他们二人,二人齐声一字一顿:“我们认为,这些小片是有生命的。” 他们二人竟能得出这样惊人的结论来,我怔了一怔,实在没有法子一时间接受。 沙漠道:“从阴影的变化来看,极类似某些单细胞生物,如变形虫在活动时所起的变化。我们的结论,便是由此而来。” 我定了定神:“那充其量也只能证明,在这些小片上,有生物在活动。” 戈壁沙漠瞪著眼:“有甚么不同?” 我道:“大不相同  那小片本身不是生命,只不过是有生命附在其上活动。” 两人点头:“这正是我们的意思。” 这两个人,有时会有点夹缠不清,所以我也不和他们再争下去。两人又道:“有生命在活动,就必然有能量放出来  ” 我不等他们再往下说,就作了一个手势:“等一等,问题不能如此简单化。” 六、五百年老店 两人又冲我瞪眼:“不对吗?” 我道:“生命的活动,固然可以有能量放出,但没有生命的活动,一样可以有能量放出。如果这些小片是放射性金属,如果这些小片有接收外来能量的能力,也都能放出能量。” 戈壁沙漠各自击掌:“总的结论,还是一样:这盒子,能放出某种力量。” 接著戈壁道:“这种能量,必然能直接影响人脑的活动,刺激人脑去接收它。” 沙漠用力一挥手:“所以,就使易琳不断感到了那个呼唤。” 我等两人说完,想了约十秒钟,才鼓掌:“好,这是可以接受的假设。” 戈壁沙漠大是兴奋,我道:“那么,进一步,如何假设两个人连同那只盒子的失踪呢?” 两人眨著眼,戈壁道:“既然那盒子有能量放出,就可以做任何事,正如按下一个按钮,可以只是著亮一盏灯,也可以是射出一枚火箭。” 我道:“请你说明白一点。” 沙漠道:“总之,是这盒子的力量。一切不可思议的事,都是这盒子造成的,这是一只魔盒,有著不可思议的魔力。卫斯理,照你的说法,就是不属于地球人的力量,来自外星。” 我闷哼了一声,对他们引用我常说的话,我自然不会不同意,但他们还是未曾说出具体的意见来。 白素在这时道:“两位提出的这个概念,很有意思。我的理解,不知对不对,请两位指正。” 两人忙道:“请说,请说,大家一起研究。” 这两个家伙,一面说,一面还向我瞪了一眼,像是表示白素知的比我多。 白素道:“易琳之所以不断听到呼唤,乃至她失踪,以致温宝裕也失踪,都是那盒子在发出某种力量之后所造成的。” 两人道:“我们的意思,正是如此。” 白素一扬眉:“那么,何以盒子本身也不见了?难道盒子的能力,可以使它自己也消失?” 我忍不住插口:“要是有人可以扯著自己的头发把自己提起来,你的问题倒很容易有答案。” 戈壁沙漠老羞成怒:“你别打岔好不好?” 我不再出声,因为他们达成这样的分析,已经不是易事,没有必要再去嘲讽他们。 然而,对于白素提出的这一点,他们也无法解答,很是发窘。 白素道:“是不是另外有力量使盒子消失,或者,这盒子本来就有令自身消失的力量?” 戈壁沙漠一起苦笑:“老实说,我们没有想到这一点。” 白素向我望来,我道:“我同意那盒子有古怪,戈壁沙漠的假设可以成立,所以,我下一步的行动,是去追寻这盒子的来历,由陈民旧货店开始。” 戈壁沙漠听到我终于还是支持他们的假设,显得很高兴,于是继续发挥起来。 两人道:“根据卫斯理的推论,传说中的甚么法宝之类的物件,全是外星人遗留在地球上的东西  ” 我点头:“是,我确然如此认为,这种说法,在这件事上也用得上?” 两人对于我的理论,运用起来居然比我还要纯熟,这使我很是佩服。 他们毫无犹豫地道:“太用得上了,在众多法宝之中,有一种是专可以把人吸进去的,‘嗖’的一声,人就被吸进了法宝之中。这类法宝,可以有许多形状,有时是一只葫芦,有时是一只布袋,有时是一只盒子。” 他们说到这里,突然一起叫了起来:“有了。这类法宝,也有本身通了灵,会自由来去,遨游天地之间的,甚至还有会变成了人的。这就说明了何以那只盒子自身也消失的可能了。” 他们说得极起劲,但是听的人,一时之间都没有言语,那自然是需要把他们的假设略作消化之故。 其实,他们已说得很明白了,那盒子是一件“法宝”,可以把人吸进去,也会自由来去。 他们没有说到的是,这一类法宝,多与法宝主人心灵相通,人、宝虽然相隔很远,但只要法宝主人意念一动,法宝也就接受遥远控制,会依法宝主人的心意行事。也或者,正如他们所说,法宝本身通了灵,已有主宰行为的能力,那就更神奇了。 那只盒子,不但有古怪,而且是一件所谓法宝。根据我的理论,那是外星人留在地球上的东西,也不排除有外星人在暗中主持的可能。 我把消化了的结论说了出来,戈壁沙漠齐声道:“就是如此!” 我吸了一口气:“很好的假设,昨夜一夜未睡,也未能有这样的结果。” 朱警官颓然:“那么,这就不是警方的能力所能起作用的了!” 戈壁沙漠道:“不然,或许那盒子摄走了两人之后,不知在甚么荒山野岭又将两人放了出来,警方还是要到处留意。” 朱警官对两人的分析,也十分信服,认真地点了点头。 我又重申:“看来,把那盒子找出来是当务之急,对解决问题大有帮助。我这就到陈民旧货店去。” 我们在讨论这些问题时,易琳父母一直在旁,他们自然插不上口,而且,在他们的脸上,也有著如梦似幻的神情,直到这时,两人才不约而同齐声道:“天!究竟发生了甚么事?” 白素立即回答了他们这个问题:“到如今为止,还不知道。” 我、朱警官和戈壁沙漠一起离去,白素坚持留在易琳的房间中。 虽然经过昨晚在易琳的房间中,并没有甚么事情发生,但是那盒子已被我们分析为“魔盒”,大有可能具有穿透密室,来去自若的魔力。那么,白素留在房间之中,也就可能发生任何预测不到的事。 所以,我感到很不放心,期期以为不可。 白素笑道:“不是你常说的吗?‘不入虎穴,焉得虎子’。” 我苦笑:“今天是怎么啦,老被人家‘以子之矛,攻子之盾’。” 白素笑道:“总是你去冒险,我也要趁热闹,冒一次险过过瘾  如果真有甚么事发生。” 我心中一动,心想:易琳和温宝裕突然没有了踪影,了无音讯,那是事先没有准备之故。若是有了准备,失踪事件又发生在白素身上,或许可以有办法使我们知道她身在何处。 一想到了这一点,我就向戈壁沙漠望去,说明了我想到的。两人立时点头,戈壁取出了一只如普通手表大小的东西来:“这仪器发射的讯号,直上人造卫星,再由人造卫星反射下地球,一个在尼泊尔发讯号的人,在瑞典也能知道他的所在。” 沙漠补充:“至于人离开了地球会怎么样,由于未曾有过这个例子,所以是未知数。” 白素接了过来:“好,我姑且带上  我希望我也失踪,因为我觉得愈多人失踪,愈能使真相快些明白。” 我望了她好一会,明知她的应变能力在我之上,仍总觉有点不放心。 我只好没话找话说:“看来蓝丝快来了,她若有甚么发现,先通知我再进行。” 白素答应著,我依依不舍离开,在那幢大厦的门口,戈壁沙漠和我分手之前,低声问我:“你的情形有些特别,可是有甚么预感?” 我皱著眉:“难说得很,事情极度诡异,我们一点头绪也没有。你们的假设虽好,可是一只盒子能把人吸进去,又能自由来去,这……这可是我从来也未曾面对过的怪异!” 两人摊了摊手:“那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!” 我喃喃地道:“要是我和白素一起被吸进去,倒也罢了,若只是她一个  ” 两人神情不安:“我们的假设,不一定是事实,你是不是担心过了头?” 我有点惘然:“不知道。” 我抬头向上望去,超过二十层高的大厦,在这个城市中多的是,毫无例外的是有许多许多窗子。虽然早有文学家说过,每一个窗子后面都有一个不同的故事,可是谁又能想到,在其中的一个窗子后面,会发生如此怪异莫名的事。 我带著感叹上了车,照朱警官查到的陈民旧货店的地址驶去。 那是一条很狭窄的横街,有不少旧货店开设著,而且是旧式的那一种  这一种旧货店中的物品,大多数来自当铺:有人当了东西在当铺中,到期不去赎回来,这东西就成了“断当”品,流落到这一类的旧货店中来。 我一审察到这种情形,心中就一凉,因为在这样的情形下,要追查一件东西的来历,那是加倍的困难。 沿著门牌号码,我找到了“陈民旧货店”,在众多的同类店铺之中,它的门面特别窄,店门的一边是橱窗。别家的橱窗中,陈列的自然是货品,可是这一家,橱窗之中,却用极精致的红木架,竖著一块约一公尺阔,两公尺高的木牌。那木牌其色乌紫沉沉,又遍布细布白色的小纹理,我一看就怔了了怔,那竟是上好的紫檀。 而且,看来这一大幅紫檀,还是一整块的。紫檀这种珍贵之极的木材,几乎已可以进入神话的殿堂了。一家旧货店的橱窗之中,有这么样的一幅紫檀,这固然也说明了这家店的身份,非同凡响。 我走近些去看,只见那幅紫檀上,精工浮雕著一篇四六骈文,约有两百来字,字迹苍劲,是一笔颜字。 我大感兴趣,起初还以为那是商品,因为看来很像是一幅屏风,及至看完那篇文字,才知道那是陈民旧货店的店规。再看文末的记载,竟是‘大明崇祯元年秋月’,好家伙,已经有四百多年历史了! 那篇文章的意思是说,人世间宝物,很难固定地在一个人之手,常常流转不定,今日在他之手,明日就可能流入你的手中。宝物无常,居者惜之,每一件宝物都曾经有人爱护珍惜。旧货买卖,居中玉成,也就不是等闲的商贾可比。 这家店的宗旨,是只售卖或收购上等的精品,决不滥竽充数,这是买卖古物的宗旨,若不识货,大可光顾他店云云。 看这篇文字,虽然也可起到招揽顾客的作用,不过,把客人赶走的成份,似乎更多。 当然,这样做也可以杜绝外行人或无意购买者来浪费时间,可知这位在明朝末年,创办了这家旧货店的陈先生,真是一位古物爱好者,他故意把“古物”称为“旧货”,自然也有几分傲视同侪,故作谦虚之意。 我心想,自明末到如今,少说也传了二十代,不知道那些后人是不是还保持著原来的作风  从店面和橱窗看来,这一点倒可以有肯定的答案。 我心中更大的疑问是:作风这样古老的一家旧货店,照说和易琳这样的新时代青年,很难扯得上关系,易琳是怎么会走到这里来买东西的? 而且,从刻在紫檀上的那篇文章的口气来看,这店中的东西,全是珍罕之极的宝物,易琳用了多少钱买那盒子的,她负担得起吗? 我一面想,一面已推门走了进去  这城市的商店,都是打开门做生意的,极少关上了门的,这只怕也是怕途人顺脚走进来的意思。 随著门推开,有两下极清脆的银铃声,随之响起。 店堂很是阴暗,足有一两秒时间,几乎甚么也看不到。我停了一停,这才看到店堂很少,根本没有货品陈列,只有一组椅、几,倒是一看就知道是明朝家私中的精品,堪称罕见。 店堂中一个人也没有,只在几上放著一叠书刊。 我提高了声音:“有人吗?” 在询问时,我看到有一扇门通向里面,连问了三遍,门才打开。一个中年人,神情疏懒,衣著随便,走了出来,打量了我一下,问:“有何贵干?” 我心想,这旧货店根本不存心做生意,真不明白易琳是怎么会来向他们买东西的。 我沉住了气:“正是有事请教。” 我说著,已拿出了那盒子的相片来:“请看一下,这是不是之前,一位女孩子在贵店购买的物品?” 那中年人先是老大不愿意地凑过来看,一看之下,现出了很是错愕的神情,他点头:“是。这是本店卖出去的物事。” 我第一个问题是:“请问,这是甚么?” 那中年人呆了一呆,答得也妙:“这是一只盒子。” 我挥了挥手:“这盒子,何以会称作宝物?” 中年人摇头:“它是宝物?我不知道,宝在何处,倒要请教。” 他反倒问起我来了,真叫我啼笑皆非。 他的神情之中,充满了疑惑,却又不像是假装出来的。 我有点不耐烦:“你对于自己出售的货物,不能确知是甚么?” 对方也有点恼怒:“我当然确知,那是一只盒子!” 我沉声道:“那盒子是甚么来历?有甚么特别之处?你确知?” 那中年人的脾气,也不是太好,他一翻眼:“关你甚么事?我为甚么要告诉你?走!请你离去。” 他不但说,而且动手,向我用力推了一下。这一推,自然推不倒我,我纹丝不动,但是我没有还手,是我态度差在先,怪不得他。我吸了一口气:“有一些事发生了,你不回答我的问题,警方也会来向你查询,到时,你还是要回答的。” 大凡经营旧货店,总有些来源不清不楚的货物,就算清白无比,也经不起对每一件货品加以盘问,所以都是避免和警方接触的好。 那中年人一听得我那样说,呆了一呆,我趁机报了自己姓名,向他伸出手:“陈先生,很高兴能认识你。” 他是“陈民旧货店”的店主,姓陈是应该的。他听了我的名字之后,略呆了一呆,一面也伸手和我相握,一面打量我:“你就是那个……卫……” 我不等他说完,就道:“如假包换。” 他笑了一下,虽然笑得勉强,但是气氛显然已比刚才好了许多。 他道:“请坐,请坐。” 我在那明式的座椅上坐了下来,他来回踱了几步,才道:“有了甚么问题?我们是祖传的老店,有不少货物都是上代传下来的,像你现在坐著的椅子就超过四百年了  没有人光顾,也就一直留在店中了。” 我问:“你是说,那盒子的情形也是一样?” 他摊了摊手:“是!” 我大是起疑,又向店堂四面看了一下。店堂中除了这一套明式家私之外,还有墙上的几幅字画,除非那盒子当时也是摆在店堂的,不然,易琳实在没有理由会把它自店中买走。 我立时问:“你可还记得,把这盒子卖给了甚么人?” 店主人道:“当然记得,一个女学生。当时的情形  ” 他说到了一半,陡然住了口,现出了很是怪异的神情,一看就知道当时的情形有些特别。 我吸了一口气:“请说当时的情形  愈详细愈好,别漏掉任何细节。” 店主人在我身边坐了下来,搓了搓手,态度大是好转:“卫先生,不怕你见笑,陈民老店的确出售过不少非同凡响的珍品。所谓店大欺客,所以,若是没有来头的顾客,根本不肯接待,这在橱窗中的那幅紫檀上,已刻得很明白了。” 我点头:“是,我且有亲身体验。” 店主人并不感到有甚么不对,反倒傲然一笑:“所以,平日来往的,全是古物界知名人士,且多是预约的,绝少自动上门来,所以  ” 所以,那天易琳上门的时候,店主人的态度,可想而知了。 易琳在阴暗的店堂中,连问了七八声“有人吗”,店主人才慢慢踱了出来,一见是一个年轻女孩子,扬著头,懒懒地问:“有何贵干?” 易琳开门见山:“我要买一件东西。” 店主人才说了一个开头,我已心中大疑,因为照他的说法,易琳竟是专门上店来买东西,而不是因为看到了东西才动意购买。 这就怪不可言了,易琳何以知道这店中有她想要买的东西? 我忍住了没问,因为我想到,店主人没有欺骗我的理由。果然,店主人再说下去,情形比我起疑的更要古怪了许多倍,简直怪不可言。 店主人一听易琳如此说,就准备逐客了,他道:“小店只怕没有尊驾所要的货品!” 他卖的是旧货,说话所用的词汇,也带著三分古意。 易琳的神情,很是古怪,在好奇之中,带有几分迷惘。店主人注视著她,益发以为她是来捣蛋的,可是一时吃不准她想干甚么,所以全神戒备。 易琳吸了一口气,说道:“我要买一只盒子,你店里面有。” 她在讲这话的时候,极难形容是怎么一种情景,总之,和正常的说话不同。店主人想了想,才感到易琳不像是在自己说话,像是在背书。 这也使他感到,那可能是有人教了她这样说,她学著说了,所以才会有这种怪腔调。 店主人想到这里,自然而然向外看了看。透过橱窗,约略可以看到外面的情形。 店外的街道上,行人匆匆,并没有甚么值得注意的人在。 易琳说话的语调,虽然古怪,但语气却很是肯定。一时之间,店主人倒也不敢怠慢,问:“不知是甚么盒子?” 店主人这一问,很是合情合理,因为盒子这种器具,在古物之中,另成一类,珍品极多,他店中也确实不少。 易琳见问,想了一想,仍像是现学现卖一样,说了那盒子的形状、大小。 店主人一面听,一面想,一面摇头:“没有,小店并无此物。” 易琳坚持:“有的,这盒子有一柄钥匙,匙首作梅花瓣形。” 店主人奇道:“小姐是从何处听人说小店之中,有如此这般的一只盒子的?” 易琳的回答,更是出乎意料之外,她竟然答道:“我不知道!” 我听店主人讲述到此处,真是忍无可忍,闷哼道:“她不知道,这像话吗?” 七、蓝丝到 店主人一听到我这样说,一拍茶几:“是啊,这不像话,我只想她早点离开,不知她会出甚么花样!” 当时,店主人不好出手推易琳,只是不断挥手:“去!去!别来胡闹!” 易琳却道:“或许是贵店存货太多,一时记不起。” 店主人怒道:“没有就是没有,你少来生事!” 易琳侧头想了一想:“在玄字号箱中,你不妨去看一看,编号六十七。” 易琳此言一出,店主就呆了,作声不得。 我听店主人叙述到此处,也作声不得。 因为我感到事情比我想像的,要复杂得多。 易琳去买这盒子,本身已是怪异莫名的一件事  她显然不是凭自己的意愿行事,而是受了甚么人的指使,才去行事的! 不然,她怎么可能知道她要买的盒子藏在甚么地方,这旧货店是五百年的老店,有不少陈年旧货连店主人也不知道,她怎么会知道? 那一定是有人告诉她的  告诉她的,又是甚么人,何以能知道旧货店的底细? 由此,也可知易琳在找别人诉说她的遭遇之际,只不过说了极小的部分,说及了她感到有声音在向她呼唤这一点而已,还有许多,她隐瞒了不说。 这使我感到易琳这女孩子的行为,很是可恶,我自然而然发出了不满的哼声,而且,若不是温宝裕也牵涉在事件之中,离奇失踪了,我真会就此不再理这件事了  易琳一本正经找人商议,人家全心全意对她,她却对别人隐瞒事实,这样的行为,岂非可恶之至! 店主人当时双眼睁得老大,盯著了易琳看,易琳的神情,也像是在期待著甚么,显得很是紧张  这一点,店主人很是肯定,因为他虽然在听了易琳的话之后,大是震动,不明白易琳如何能知道他店中的秘密,但是他心中另有想法,所以勉力镇定心神,仔细观察易琳,这才看出了她相当紧张。 店主人心中的另有所想,很有意思,也要约略介绍一下。这家店有那么悠久的历史,一代一代传下来,店中珍品极多。而且,旧货这东西,没有一定的标准行路,一件本来不值钱的玩意,若是忽然有一个以上的收藏家中意了,价钱可以被扯得极高。 所以,旧货店的大批存货,是一笔无可估计的财富。创店的祖宗,曾有明训,这家店一代一代传下去,可以分钱,不能分货,货是家族共有的。 经历了那么多年,家庭繁衍,人数众多,可想而知。近三四十年来,由于时局的变迁,如今这店主人的父亲,趁兵荒马乱之际,把店存货物及早运出了战乱地区。几十年来,和家庭中其余人断绝了音讯。 及至传到如今这店主人,全部货物,等于都归他一人所有了。 但店主人父亲临终之际,向店主人说起过老店的传统,告诉他,店中货物全都储放在八只大木箱之中,大木箱以“千字文”顺序编号,天地玄黄宇宙洪流。每箱中有几十件珍品,有一份名单,是家传之秘,只为有份拥有这财产的人才知道。 几十年来,店主人父亲独吞了这笔财富,也时时在提防有族人找上门来,所以这时,店主人一听得易琳这样说,心中一凛。首先想到的是,这女孩一定是知道这个秘密,想来共享财富了。 这其中的隐秘,我第一次和店主人见面时,他并没有告诉我  那是,他以为我是易琳的代表,找他来谈条件的,所以对我很是忌惮。 正因为其中有了这一重曲折,所以使事情的进行起来,倍觉困难。 当店主人讲到此处时,顿了一顿。我想了一会,没有头绪,就自然而然问:“她怎么知道的?” 店主人反问我:“是啊,你说,她怎么知道的?” 店主人是在刺探我,我其时根本不知道他另有鬼胎,所以只感到好笑:“我在问你啊!” 店主人吸了一口气,没有回答,我也不在意,催他说下去。 那时,店主人呆了半晌,问的也是这句话:“小姐,你是怎么知道的?” 易琳的回答,古怪之至:“我不知道,你也别管,只管去看玄字号的箱子,我要买那只盒子。” 店主人吸了一口气,向易琳问了许多问题,先问姓名,再问祖籍,等到易琳一一回答,店主肯定了她和自己的家族绝无关连,这才又问:“你是不是听了甚么人的指使来找我的?叫那人来见我。” 易琳摇头:“我不知道是甚么人,我也没见过  你是不是有那盒子,问那么多干甚么?” 店主人道:“店中积货太多,我也不肯定,我去查看,需要时间,你且等一等。” 这一查,足有一小时多,易琳很有耐心等著。店主人果然在玄字号大木箱之中,找出了那只盒子。 当他把盒子放在易琳面前时,易琳很是兴奋,叫道:“真有这样一只盒子啊!” 听她这样叫,像是她原来也不能肯定自己所说的话。这更可以证明她说的话,是有人教她的。 店主人沉著脸:“看来,你比我对店中的存货更熟,或者是,叫你来的人比我更熟。” 易琳却一点也听不出店主的话中别有所指,只是道:“我不知道。” 店主人又问了她许多问题,都是暗示她是不是受了人指使,想来分产的,可是易琳几乎对每一个问题的答案都是“不知道”。 店主无可奈何,易琳这才问:“这盒子,你要卖多少钱  别太贵,太贵了,我可买不起。”wωw奇Qìsuu書còm网 旧货本无标准价值,那只盒子在存货之中,不是甚么起眼的东西,也没有文字记载那是甚么样的宝物,看来只是一只盒子。 店主当然知道,他的祖宗将之郑而重之的放在玄字号大木箱之中,必有道理,但是他既然看不出甚么好处来,也就不太著意。 再加,他仍然一心认为易琳怀有争财产目的而来,所以灵机一动,决定卖一个好,于是他道:“古物无价,既然小姐你喜欢,我送给你好了。” 易琳一听,大喜过望,失声道:“真的?真有这种事,那太好了!那我就不客气了。” 说著,她就把那盒子紧紧捧在怀中,店主人给了她一只纸袋,她把盒子放进去,转身就走。 店主人呆了半晌,仍不知易琳的来意为何,心中一直很忐忑不安,等到我找上门来,他更以为我就是主使易琳去买盒子的人了。 但是说下来,他又觉得我不像,所以,在他告诉了我,他和易琳“交易”的过程之后,他望了我半晌,才道:“你真正目的是甚么?先父临终时曾说过,有本族亲人前来,一定要依礼相待的。” 他这样说,倒令我莫名其妙,瞠目不知所对,他才把这其中的曲折说了出来。 我失笑道:“我对贵店的财物,并无兴趣,也不是你的族人,你只管放心。” 店主人的神情,说明他对我的话仍是半信半疑,我又道:“我想知道这盒子的来龙去脉,请你尽可能告诉我它的资料。” 他一口回绝:“没有,根本没有任何资料!” 我责问:“珍藏的货物,难道没有资料留存?” 他道:“有的有,有的没有,这盒子,属于没有资料的一类,我也不知它的来历,不然,我也不会将它随便送人了。” 我吸了一口气,他反问:“那盒子怎么了?” 我苦笑,只好以易琳的回答来答他:“不知道。” 他也没有再问甚么,我准备告辞,他才道:“卫先生,有关本店的事,希望你别张扬。” 我道:“放心,我不会。” 我一面说,一面已向门口走去,才走到门口,忽然听到有人大声道:“他骗人。” 我呆了一呆,随口反问:“谁骗人?” 我一面说,一面看是谁在向我说话,可是在店堂之中,除了店主人之外,别无他人。 那时候,我还没有打开店门,就算有人隔著门向我说话,我也不会听得那么清楚,更何况店门之外,根本没有人。 那么,难道是店主人在向我说话?一来,并无第三者在场,“他骗人”三字,若是出自店主人之口,全然没有著落。二来,Qī.shū.ωǎng.看店主人一副错愕的样子,也可知不是他说话。 我疾声问:“谁在说话?” 店主人道:“是你啊,你在问,‘谁骗人’。” 我挥了挥手:“在我之前。” 店主人睁大了眼睛:“之前,多久之前?” 我道:“你没有听到有人说:他骗人?” 店主人神情骇然:“没有,除了你问的那句话,我没有听到甚么!” 我正想责斥他:你骗人! 可是一张口,还没有出声,就又听得有人道:“他没骗人。” 我整个人震动起来  绝对可以肯定没有第三者在场的情形之下,却听到了第三者的语声。 可是,我立时镇定了下来,虽然其时心跳加剧,但那是由于兴奋,多于惊惶。 因为,我想到是怎么一回事了! 我不是“听到”了声音,而是“感到”了有人在说话。我感觉得到,店主人感觉不到。 而且,我也立即想到,我进入了和易琳遭遇相类的境况之中。 易琳曾感到过有人在向她呼唤,这时,我更进一步肯定,主使易琳进这家旧货店来买那只奇异盒子,而且告诉她盒子藏在何处的,一定也就是现在感到的那个声音。 令我兴奋的原因是,只要我进入和易琳相同的境况之中,我就有可能也“失踪”,从而解决整件事。 所以,我吸了一口气,心中在转念,怎样和我感到的那声音沟通。 我在想,我是不是可以凭思想与之沟通呢  这种情形,我曾有过类似的经历:陈长青魂兮归来时,我就是这样和他沟通的。 但是,此际,我还没有想甚么,便又感到了那声音:“向他要玄字号箱第六十八号那东西。” 这时,店主人神情怪异,目光闪烁,一副心怀鬼胎的样子。 我直视著他:“玄字号箱,第六十八号那件东西,你,拿出来。” 当我这样说的时候,我对自己说的这句话,一点概念也没有,只是照吩咐直说而已,所以,语气自然也不免有点古怪。 店主人一呆,道:“那东西,不是……给了易小姐了吗?” 我一扬眉:“给易小姐的是六十七号  ” 就在这时,我灵光一闪,想起刚才我问他有没有和那盒子有关的资料,他说没有,这才接上了我听到“他骗人”这三字的。 由此可以推断,那六十八号的物件,有可能就是有关盒子的资料,至少也和盒子有关。 一想到这一点,我伸手指住了他:“你骗人!那六十八号的物件,你拿出来!” 店主人脸上一阵发青,但是他也立即镇定了下来,冷冷地道:“你凭甚么命令我拿属于我的东西出来?” 他这样责问我,我也不知如何回答才好,我瞪著他,等著那声音的指示,可是一片寂然,我根本感不到有任何声音。 店主人急步走向前,推开门:“请你离开,我不欢迎你,走!” 既然曾发生过那么怪异的情形,我如何肯走。我盯著他,又过了一会,仍是音响寂然,情况尴尬,店主人已经开始怒吼著赶人了。 他推了我几下,我一伸手,抓住了他的手腕,他杀猪也似大叫起来,我沉声道:“告诉你,那盒子的神秘,超乎你的想像之外!” 他一面挣扎,一面叫道:“何消你说,我知道!” 他这一句话才叫出口,我呆了一呆,他也呆了一呆,知道自己说漏了嘴,一时之间,店堂之中,又静了下来。我松开了手,只听得他不断喘气,一面又道:“我不知道你在说些甚么。” 我冷笑:“你别再装佯了,你知道得比我多,不过我仍然劝你和我合作,不然,你得不到甚么  只能得到麻烦,因为由于这盒子,已经有两个人失了踪,其中一个是普通的女学生,倒也罢了;另一个却神通广大,是一个降头之后的未婚夫  ” 接下来,我花了约十分钟的时间,使他明白温宝裕是一个甚么样的人,当然,强调了他和蓝丝的关系,以及蓝丝是甚么身分。 最后,我的结论是:“你可以不怕天,不怕地,不怕玉皇大帝,但是我绝不认为如果你给一个降头师逼供是愉快的事。” 店主人给我的话说得脸孔发绿,我又道:“而且,冥冥之中,有一股力量在和你过不去,刚才,我就听到了声音,告诉我你在骗人,又告诉我六十八号物件有著关联。我相信,易琳也是由于这声音主使,才会来向你要盒子的。我想你应该自求多福,能保持现状就不错了,贪念一起,只怕会死无葬身之地!” 这一番话,自然更有警觉作用,店主人大口喘气,四面张望,神情又是惊恐,又是不舍,口唇颤动,好不容易才迸出了一句话来:“可是那……盒子……和聚宝盆有关,它……有可能是一只聚宝盆!” 我吃了一惊,失声道:“你说的是甚么聚宝盆?明朝沈万三的聚宝盆?” 他叹著声音叫:“天下哪里还有第二只聚宝盆。” 我一把抓住他的衣襟:“你知道甚么是聚宝盆?” 他反抓住了我的手:“我本来不知道,是看了你的记述才知道的。” 他在这样说了之后,忽然激动之极,叫了起来:“我就知道你迟早会出现,你专门破坏奇珍异宝,哪里有宝物,你就往哪里钻,qǐζǔü没有人讲得过你,你一出现,就是大灾难!” 他用这样的我闻所未闻的话攻击我,令得我目定口呆,我松了手,望著他。他重复了几遍,才大口喘气,搓著胸口。 我冷笑道:“事关人的死活,我不能不管。再说,就算那盒子是奇珍异宝,你送了人,就不是你的了。” 店主人疾声道:“只要我找到易琳,我就有办法要它回来!” 他这样一说,我倒明白了。 我知道他把盒子送给易琳时,并不知那盒子有甚么珍奇。但在送了盒子之后,他才发现那盒子“和聚宝盆有关”  他多半是从六十八号物件中获知这一点的。 那时,他已立定主意要追回那盒子来,可是易琳走得匆忙,并没有留下联络地址,所以他只好守株待兔,等易琳出现。 他没等到易琳,却等到了我,这才对我充满了敌意。 明白了这样的来龙去脉,我又是好气,又是好笑:“你放心,我只要他们安全回来  那盒子可能是令人失踪的主要原因,所以我极需知道有关它的一切,六十八号物件是不是对这盒子有充分的说明?” 店主人喃喃地道:“那盒子能令人失踪?这……怎么可能,你又听到有人告诉你  ” 我大是不耐烦,喝道:“你别再啰苏,真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么?” 这家伙当真十分惫赖,我已把话说得再明白也没有了,他心中也不是不忌惮,可是世上真有这种不到黄河心不死的人,他定了定神,又恢复了以前的态度:“对不起,我不想公开属于我的东西。” 他一面说,一面伸出手来,做了一个“请出去”的手势。 我不禁火往上冒,正在想应该如何对付这家伙才好,忽然,不知从甚么地方掉下来一只黄豆般大小的蜘蛛,通体鲜红,一下子落在他的手心之上。 那小蜘蛛除了颜色鲜艳之外,看起来也不怎么样,但是一落到了店主人的手上,店主人就全身一震,面肉抽搐,像是落在他手心之上的,是一粒烧红了的炭一样。 接著,他张大了口,发出低沉的“荷荷”声,而且,满头满脸都沁出了汗来,看他的神情,分明正感到了极大的痛楚。 奇怪的是,他仍然伸著手,任由那蜘蛛停在他的手心之上,并不把它摔掉。 一见到这种怪异的情景,我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:蓝丝到了。 我忙叫道:“蓝丝,是你么?” 店门应声推开,进来的人,正是蓝丝,只见她神情阴沉可怕  我认识她以来,从来也未曾见过她有如此可怕的神情。 蓝丝用极阴冷的目光盯著店主人,冷笑了一声:“为了保护你的财物,见死不救么?” 蓝丝人还未出现,就用那小蜘蛛对付店主人,那店主人固然可恶,可是蓝丝一上来就施术,我也不是很同意。可是此际,我听得自蓝丝的口中,竟然有“见死不救”这样的话,不禁大吃一惊。由些可知,温宝裕的处境,凶险之至。 所以一时之间,我不出声,任由蓝丝发挥。 蓝丝又道:“你喜欢吃罚酒,我就请你吃个够,甚么时候你不想吃了,就告诉我。” \奇\店主人这时的样子,甚是可怕之至,全身剧烈发抖,“荷荷”之声虽然低沉,但是听来惊心动魄。他看来已不能说话,双目之中,充满了惊恐的神色,蓝丝的话才说完,他竟然一声怪号,双膝一曲,向蓝丝跪了下来。 \书\蓝丝闷哼一声,一抬手,那蜘蛛吐出一股红丝,黏在蓝丝的手指之上,随即到了蓝丝的手中。 店主人伏在地上,大口喘气,蓝丝喝道:“快把和那盒子有关的东西拿出来!” 店主人一面喘气,一面道:“是……是……” 蓝丝走过去,一把抓住了店主人的头发,就把他提了起来。 蓝丝对付店主人的行为竟然如此粗鲁,我低声叫了她一下,蓝丝冷笑:“不必对他客气,他祖宗不是甚么好东西,那些留下来的东西,多半是巧取豪夺而来,其中不少还牵连著人命在内,阴魂不散,会向他索命,他自己心中有数,我这是在搭救他!” 蓝丝这一番话,我不是全部明白,可是看店主人时,真是“心中有数”,他仍被蓝丝抓住了头发,可是却连声道:“是……是……多谢……仙姑相救,我这就去……取那……东西。” 八、声音的来源 蓝丝喝道:“带我们一起去!” 店主人挣扎著站了起来,我知道蓝丝会来,但却绝未料到她会如此这般,挟著雷霆万钧之势,突然出现。而且,她对于发生了甚么事,像是胸有成竹一样,这更令我大惑不解。 我心中充满了疑问,想要问时,也不知千头万绪从何问起。蓝丝向我使了一个眼色,又向正在向内走去的店主人,指了一指。 我明白她的意思,是在说详情等一会再说,如今且小心监视这店主人,提防他捣鬼。 老实说,到那时为止,我只知道整件【奇】事有两个人神秘失踪,失踪事件【书】和一只盒子有关,如此而已【网】,没有别的资料。 看来,蓝丝比我知道得更多,难道她所会的不可思议的降头术,还包括了掐指一算,就知道来龙去脉的异能在内? 当下,我只看出蓝丝的神情很是紧张,显然是温宝裕的处境不是很好,我也不敢节外生枝,等蓝丝去进行,再随机应变。 店主人走向内,蓝丝和我跟了进去。别看那店的店堂甚小,进了内堂,却是一个很宽敞的厅,从厅左首的一扇门走出去,是一个天井,那天井,通向另一幢仓库式的建筑物。 那仓库相当大,店主人带著我们,自一扇小门走了进去,我看到许多大大小小的木箱,堆积如山,竟全是这家旧货店的货物! 这店外表并不惊人,但内在如此丰富,实在出人意表之外。 店主人向仓库一角一指:“那八只祖传木箱,就堆在那里……仙姑……那些古旧物件之中……你说有……阴魂附在上面?” 蓝丝点头:“为数不少  你要是害怕,不宜接近。” 店主人居然立时道:“是!是!” 我看到这种情形,更觉怪异,蓝丝一伸手:“拿钥匙来。” 店主人服贴之至,撩起衣襟,取下一串钥匙来,那是旧式铜锁的钥匙,蓝丝向我望来,示意我和她一起走近那八只大木箱。 那八只大木箱十分巨大,乌沉沉地,每一只足有一公尺高、一公尺深和两公尺阔,每两只一排,放在铁架子之上。 木箱上用红漆漆著老大的字,是“天地玄黄宇宙洪荒”八个字。 蓝丝和我走到木箱面前,我仍对蓝丝所说“有阴魂附在物件上”的说法,感到很模糊。却见蓝丝深吸了一口气,也就在此际,我陡然又感到有人在喝问:“来者是敌是友,速速表明!” 蓝丝一扬眉,看来她有了回答,但是我却不知道她说了些甚么。 这时,我思绪紊乱之至,竭力想要理出一个头绪来,可是却又一无头绪可循。 我正忍不住想问,蓝丝又向我作了一个“不要出声”的手势。 看她的神情,像是正极其专注地在进行甚么事,可是表面上,却又一点也看不出来。 我知道,她在“进行”著的事,一定是通过她的思想在进行,是她思想的行动,不是她身体的行动。自然,也可以说,那是她灵魂的行动。 一想到了这一点,我心中陡地一亮,我有点明白现在的情形了。 蓝丝如今的行动,既然是她思想(灵魂)的行动,那么,她行动的对象,自然也是一些思想(灵魂)。蓝丝的灵魂虽然未曾离体,但此际,她正和别的灵魂进行著交流沟通。 至于那“别的灵魂”是甚么来由,蓝丝刚才也说得很明白了。她说,在那些木箱中的古物上,颇有阴魂不散,附在物件上。 那么,此际和她在打交道的,自然是那些附在古物上的阴魂了。 蓝丝的感受力特别敏锐,所以她一到,就能和古物上的阴魂作交流沟通。 事实上,许多人都可以和阴魂作交流沟通,我自己也有完整的经历。如今,由于我的感受力不如蓝丝,所以只能感到一些片断  我也感到了若干声音,可是无法取得阴魂传递过来的完整信息,也无法与之交流。 此际,蓝丝正在与附在古物之上,不知是何年何日何人的阴魂,正在交流沟通。 我想通了这一点,也就不再去打扰蓝丝。同时,我自己集中精神,希望多感受一些来自阴魂的讯息,可是却一无所得。 这时,我又想到,易琳感到的声音,那呼唤,以及她会知道在这店中有一只这样的盒子,大有可能也是由于感受到了阴魂在传达信息的结果。 假设她的感受能力有异常人,很是强烈,那么,她就易于和阴魂发出的信息,发生感应,听到阴魂的说话,和我刚才的情形一样。 她不断地听到有人在向她提及玄字号箱、六十七号、一只盒子、古物店,终于好奇心起,登门来求证,这才发生了一连串的事。 虽然,她得到了那盒子之后,又发生了一些甚么事,仍然不得而知,但是整件事,从一无头绪到想通了这一点,可以说有了极大的进展。 我不由自主挥了一下手,蓝丝在这时向我投以鼓励的目光,显然她也知道我想到了甚么。 这时,她已来到了“玄”字号木箱之前,拣出了铸著“玄”字的钥匙,把锁打开。 那大木箱,其实是制造很巧妙的木柜,自两边打开一半箱子,内里全是大小不同的间格,每一格中,可放置一件物事。 有一半左右的间格是空的,其中的物品,自然早已不存在了,其余格子中的物品,一律都以深紫色的缎子包裹著。我立即在编号上看到了“六十七号”,其中只有一幅缎子在,别无他物。 紧挨著的六十八号,却是一件看来扁平的长方形的物事,像是一只盘子,也用紫缎包著,但显而易见,最近才打开过。 我闷哼了一声,瞪了店主人一眼,店主人神情难堪,不敢和我对视  事情再明显不过,易琳取走那盒子后,店主人觉得事有出奇,就再查看放在附近的物品,在六十八号物品中,找到了有关那盒子的资料,所以,他正设法想取回那盒子来。 我伸手略指,蓝丝已取下了那物件来,抖开缎子,那不是一只盘子,只是一块长约五十公分,宽约三十公分,厚约一公分的板  不知是甚么板,其色黝黑,当中有一个长方形的凹痕,甚浅,不到半公分。 我一看到那凹痕,就立即想到,若是那盒子放在上面,堪称天衣无缝  如果是那样,那么,这块板可以说是那盒子的一块垫板,那盒子本来是放在这块板上的。 也就是说,那盒子和这块板,是连成一体的一个组合。 一想到这一点,我大是兴奋,忙凑过去看。只见蓝丝看著那板,看来像是相当沉重,板是黑色的,但板上有著金光闪闪的字迹,一看便知道写的是汉字。 这种闪耀的金色,也一看就知道是用黄金的粉末书写的  用这种方法留下来的字迹,可以历几千年而不变,最能长久保存。 这时,只听得店主人发出了一下呻吟声来,他一开口说话,声音也十分刺耳,他道:“要是有甚么阴魂不散的话,一定是附在这块板上!” 蓝丝把那块板交给了我,我一接过来,果然很是沉重,比铁板还要重。我掂了一掂,把它放在一个木箱之上,去看上面用金粉写著的字。 却听得蓝丝这时在问店主人:“何以见得?” 店主人喘著气:“自从我见了它之后……就觉得有阴魂……缠身!” 店主人的话,十分值得注意,而且,也骇人听闻之至,但这时,我却无暇兼顾,因为我被板上的那些文字所吸引住了。 在我专注看著那些文字之际,我实在无法分心旁鹜,所以只隐约听到店主人和蓝丝正在交谈,但是他们在说些甚么,却无法听得清楚了。 用金粉写在板上的字,可能是把金粉调在漆中书写的,所以一个一个字,清清楚楚留在板上,时隔数百年,仍然清清楚楚。 那是一篇短短的记述  这记述,在我看来,格外令我心跳加剧,是因为它和我若干年前的一段经历,有一定的关联。 若干年前的那段经历,我记述在题为‘聚宝盆’这个故事之中,经过并不曲折,但却很是实在  一个科学家断言,明朝时,传说归沈万三所有的那只“聚宝盆”,是一具小型太阳能金属复制仪。 这金属复制仪,有复制金属的能力,就像人类已普遍使用的复印机,可以把文字无限次复印一样。 放一只元宝下去,它会复制出无数元宝来,所以成了聚宝盆。 照这样的假设,那聚宝盆当然不是地球科学文明的产物了。我的补充分析是,这金属复制仪,不知是何年何日,由哪一个外星人留在地球上的东西  许多地球上的异宝,来历大抵类此。 那科学家得到了两片聚宝盆的碎片,想重制复制仪。 我可以断定他已取得了空前的成功,因为我发现有一些来历不明的金属粉末,可能就是他复制出来的。 但是,这科学家毕竟由于资料太少,所以无法进一步研究下去,他出发去找更多的聚宝盆碎片,从此一去无踪,再无音讯。 我也曾多方面打听他的下落,可是一点结果也没有。这时,忽然发现那板上的记述,竟和这件事有一定的联系。或者说,若是那位科学家在,他必然可以有进一步的好解释,这就使我很是激动。 这篇记述,用第一人称写成,文末并无署名,但是有时间:洪武元年  朱元璋帝号的第一年,也就是传说中沈万三的聚宝盆被皇帝夺走,敲碎了埋在城墙下的那一年。我立即推测,留下这篇记述的人,不是别人,正是沈万三本人。 正确的时间,应该是在聚宝盆被夺走之前,他也意料到聚宝盆有被夺的危机,这一点,在文意之中,也可以推断出来。 这记述的文字不是很有文采,字迹也并不工整,可以看出商人的本色,由此也可以推断,那是沈万三亲自调了金漆写上去的  自然,记述之中,涉及了一个大秘密,所以沈万三不会放心让别人来记述,分享这个秘密。 这秘密,就和那盒子有关。 记述说:“匹夫无罪,怀璧其罪,信然信然。余自得宝盆以来,富甲天下,然福兮祸所倚,亦大于人君之嫉,不知何人,雷霆之震怒,降于己身,终日惴惴,苦不堪言。尚幸余在得宝盆同时,又得宝盒一,即使死路在前,亦有生机,能通活路。此事,舍余一人之外,再无人知,人看之威,亦难以相加也。宝盆宝盒,纵余活路,则余虽死而犹生也。” 这一段记述,并不难懂,可是,却又令人迷惑之至。蓝丝阅读汉字的能力并不很高,她和店主人的谈话告一段落之后,来到我身边,问:“这上头,说了些甚么?” 我先照读了一遍,再解说了一下  我当然不可能解释得完全明白,因为记述之中的一些句子,连我自己也不知是甚么意思。 蓝丝立时提出了最难明白的几个字:“甚么宝盆宝盒?甚么叫死路变活路?怎么虽死犹生?这记述究竟想说明甚么?” 蓝丝连聚宝盆的来龙去脉也不知道,自然更是莫名其妙。 我先把聚宝盆的来龙去脉,对蓝丝说了,然后望向店主人:“这记述,我推测是沈万三亲自写上去的,你以为怎样?” 店主人立时同意:“正是  这是古物行业中的一大发现,可惜我竟然没有早发现,唉,店中的货物实在太多了,无法一一过目。唉,我真不明白,那小姑娘是如何知道的?” 他还在念念不忘那宝盒落到了易琳手中,恨声不绝。蓝丝冷冷地道:“有人告诉那小姑娘的  你现在知道这宝盒有甚么用了?” 店主人抿著嘴,摇了摇头。 我知道,他祖上就开旧货店,对古物的知识一定极其丰富,所以鼓励他:“以你的专业知识来看,这盒子有甚么功用?” 店主人道:“这一篇文字,记述得很明白了。” 我闷哼一声:“可是我却不明白!” 店主人道:“宝盆和宝盒本属一体,已知宝盆可以无中生有,聚天下之宝  ” 我不等他说完,就道:“不能说是无中生有,要先有了东西,才能复制的。” 店主人对聚宝盆的认识,显然和我的理解不同,所以他大不以为然,瞪了我一眼:“仙家妙物,自然可以无中生有!” 我也不知他争,只想听他对宝盒的理解。 他道:“宝盆从无到有,这宝盒则从死到活。所以宝盒比宝盆更珍贵得多,试问,若人死了,虽天下财宝皆归于你,又有何用?” 我皱著眉:“你的话,我还是不明白,这宝盒……能令人死而复活?” 店主人道:“若根本无死,何必复活?” 我有点恼怒:“你说得实在一些,别每句话都像打哑谜好不好?” 店主人却傲然道:“仙家妙物,本来要有一定灵性慧根才能领悟,不是凡夫俗子,人人都能得知精义的!” 我心中骂了他一句,明知他也无法知道那宝盒究竟有甚么用,懒得再理他。 我只是向蓝丝道:“从死路到活路,还不知是怎么一回事,两个人先不见了。” 蓝丝眉心打结,也不知她在想些甚么,我叫了她两声,她才如梦初醒。 她沉声道:“我们回去再说。” 她转向店主人:“这东西,先存在我处!” 店主人大是不舍得,可是没有反对,只是道:“你……已作法驱散了……那些……阴魂?” 蓝丝很是权威地道:“既然你如此合作,我自然会保你平安。” 店主人长长吁了一口所,喃喃自语:“得了聚宝盆,惹了杀身祸,可知仙家宝物,不是凡人可以随便承受的!” 这店主人,我一直对他说不上有甚么好感。但是他一直把聚宝盆称为“仙家宝物”,这倒很有意思,也和我的看法相同。 他自言自语的这一句话,也很有意思,沈万三得了聚宝盆,虽然能够富甲天下,但却也替他惹了祸。只是他庆幸自己幸而还有“宝盒”,却叫人参不透是甚么意思  只是从那篇记述来看,他应该知道这宝盒究竟有甚么用的。 蓝丝沉声道:“我们走吧!” 她先向外走去,店主人和我跟在后面,到了店门口,店主人欲言又止,蓝丝道:“你且别心急,我不会令你吃亏的。” 店主人连声道:“这就好!这就好!” 我不知道蓝丝和店主人之间,达成了甚么协议,自然也不知道他们的对话是甚么意思。 一出店堂,蓝丝就道:“我们到易家去!” 我有许多问题要问她,这时,先问了第一个:“你到过易家?” 蓝丝点了点头,我紧接著又问:“小宝在哪里?他到哪里去了?” 蓝丝的神情本就阴冷,经这一问,更是沉了脸,过了一会,才道:“不知道。” 我吓了一跳,心知事情严重  连蓝丝如此神通广大,她和小宝又是心灵相连的,竟也无法感知到他的下落,问题之严重,可想而知。 这时,蓝丝上了我的车,我等她再开口,她却一直不出声,直到快到易家门口,她才道:“我一接到消息就来,一来到,表姐就把发生的事详细告诉了我,她带我到易家去。本来,不论小宝身在何处,就算不确切知道,至少也可以知道一个方向。可是到了易家,任由我用尽方法,却如石沉大海一样,没有作用。” 蓝丝说到此处,声音有点发颤,而且现出了很是害怕的神情来。 蓝丝,这个超级降头师,竟然会感到害怕。单是这种现象,已令我不由自主生出了一股寒意。 一时之间,我也说不出话来。 蓝丝吸了一口气:“我知道,一切全是那盒子在作怪。” 我失声道:“那盒子也不见了!” 蓝丝道:“怪就怪在这里,我只想立刻见你,表姐说你到旧货店去了,所以我就赶来了。” 蓝丝赶到之后,发生的事,照说我都在场,但是究竟发生了甚么事,我却又说不上来。 我道:“在店里,你像是颇有发现。” 蓝丝又吸了一口气:“上去再说,表姐在上面。” 已经到了易家的门口,我看到白素站在大厦的入口,神情看来很是紧张  要令白素由心底感到紧张,又在神情之中显露出来,那不是容易的事。我自然知道,那也是由于她感到了温宝裕的处境,大是不妙之故。 我们还未下车,白素就迎了上来。蓝丝不对她开口,只摇了摇头。 我忍不住道:“你别只是摇头,究竟情形怎么样,你先说一说。” 蓝丝仍然摇头,我道:“或者你说,事情坏到了甚么程度。” 蓝丝长叹了一声:“坏到了我一无所知的地步!”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,心中尽皆骇然。蓝丝伸出双手来,一边一个,握住了我和白素的手,她的手其冷如冰,由此也可知,她心中的感觉是何等恐惧。 我也不由自主摇头:“你是关心则乱,我看事情并不……严重。” 我在这样说的时候,其实一点把握都没有,所以语气很是迟疑。 白素沉声道:“何以见得?” 我已经想到了理由:“事情一直和‘死路’、‘活路’有关,那盒子……看来和‘活路’有关,既然能导入活路,自然也和凶险无关。” 当我说完这番话时,已经进入了易家,只见易琳父母挤在一角的一张安乐椅上,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,见了我们,弹起来,我忙道:“事情还不是很有头绪,你们别急著发问。” 两人一听,神情失望沮丧之至,重又颓然坐下,易母且饮泣起来。 九、鬼吵架 我挥了挥手:“我只觉得事情紊乱之至,真不知从何说起才好,先得理出一个头绪来。 白素一举手:“我先说,我一直在易琳的房间中,但甚么事也没有发生。” 我也举了举手:“我有发现。” 我把我在旧货店中,感到了声音以及想到的可能,简略说了一遍。 然后,我们一起望向蓝丝  我们都认为蓝丝虽然不是一开始就参与这件事,但她是个关键性的重要人物,不单是为了她有超卓的异能,而且也由于她和消失了的温宝裕的亲密关系。 蓝丝以手抵额,过了一会,才道:“表姐夫感到的声音,来自附在旧货店古物上的阴魂。” 这一点,正是我不明白之处,蓝丝一上来就说这一点,深得我心。 蓝丝挥了挥手:“古物经历了许多年代,曾和各种人等发生关系,其中有的和古物有关系的人死了,由于种种原因,灵魂附在古物之上,这种情形,并不算是十分特别。” 我同意:“是,只要肯定灵魂的存在,这种情形并不特别。” 白素道:“灵魂附在物体上的原因有许多种,或是出于生前对这物品特别的依恋,或是生前由这物品而丧生等等,这种现象,不算罕有。” 在这一方面,我们三人的意见,可说一致。 后来,和不少人提及,大家也都同意。有人甚至说,收藏古物,目的之一,就是可能有机会和古人的英灵沟通云云,也可说是骇人听闻。 蓝丝又道:“那旧货店中古物极多,所以,也有不止一个灵魂存在,我一进店门,就可以知道了,那可以说是我经历过的,第二个……游魂最多的一处所在。” 虽然我此际仍因其事而思绪极乱,但是仍不禁大是好奇:“第一多的所在是何处?” 蓝丝道:“是小宝那大屋中的藏剑室。” 我吸了一口气  陈长青的大屋之中,有一个藏剑室,有几百柄古剑,每一柄都曾杀过人,当然有极多的阴魂附在其上了。 蓝丝又道:“在旧货店中的那些灵魂好像……好像是……十分著急于和人沟通,所以我一进店门,那感觉强烈之极。” 我道:“何止是你,我也感到了他们的声音  他们向我指出,店主人在骗人。” 白素压低了声音:“易琳感到的声音,照说也应该是店中古物上的阴魂所传出来的信息。” 白素所说的,正和我在店中所想的一样,我立时同意,并且补充:“那些灵魂传递出来的信息,一定强烈之至,不然,易琳不会接收得到。” 白素道:“我认为易琳的接收能力特别强,只怕比蓝丝还强。” 蓝丝吸了一口气:“也许。因为我接收到的讯号,我还不是十分理解。” 我道:“你且详细说说,我们一起参详。” 蓝丝点了点头  我们在作如此讨论的时候,并没有避开易父易母,可是他们一片迷惘,全然不明白我们在说些甚么。 我们已可以肯定,易琳有过人的感应力,尤其是在接收灵魂所发出的信息方面,能力特别高超。这种能力,显然是来自她本身生命的一种突变,与遗传无关,因为她的父母,在这一方面,显然十分迟纯。 蓝丝开始叙述她一进入旧货店之中的情形。她一推门进来,就感到了有许多人在叫嚷  这是一种极其怪异的情形,她如同突然之间,进入了一个有许多人在激烈争吵的场所。 可是,她看到的,却只是我和店主人,而且,那一刹间,我们两人都没有开口。 这种情形,就算临到我的身上,我也要定神想一想,才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。 可是蓝丝却不必,几乎就在那一刹间,她敏锐之极的感觉,已经令她判断出发生了甚么事。 她知道,有一群灵魂在争吵。 她感到的声音,全是那群灵魂发出来的,和她脑部主管听觉的部分发生了作用,所以她就“听”到了。 在争吵的灵魂,未必是吵给她听的,他们只是自顾自地在争吵,但由于蓝丝的感觉特别灵敏,所以接收到了。 我相信,我听到的“他骗人”之类的话,也不是灵魂向我说的,而是我的感觉也堪称灵敏,所以旁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之故。 易琳的情形,也可能如此。 蓝丝听到的,肯定是一场争吵,七嘴八舌,杂乱无章,一时之间,也听不出在吵些甚么。 但蓝丝可以肯定,那是有灵魂在,所以她立即向店主人发出警告。 店主人当然也曾接收过灵魂的信息,所以他知道大事不妙,这才乖乖就范。 蓝丝的记忆力十分好,她把听到的争吵语句,尽量记了下来。 她不是很明白争吵的内容,那是名副其实的鬼吵架。直到她向我们叙述时,把听到的内容说了出来,我们三人加以研究,才假设出了一个梗概来。 蓝丝在叙述的时候,还是很紊乱,我再加以复述,自然要整理一番。 据蓝丝所说,她感到在争吵的阴魂,至少有五六个之多,有的暴躁,有的阴柔,有的比较心平气和,有的则怨气冲天,等等不一。 灵魂的活动,是人的活动的持续,人的性格行为,本来就由灵魂来决定的,所以对蓝丝所说的这种情形,我很能理解。 蓝丝睁大了眼睛,现出迷惘的神情:“他们在争的是,都在责怪一个……人  我猜也是一个灵魂,责问他为甚么放著活路迟迟不走,令他们错失了机会。” 当蓝丝说到这里时,我和白素忍不住失声问道:“甚么?甚么活路?” 蓝丝摇头:“我不知道,我只感到有一个很是暴躁的声音,咬牙切齿,恨声不绝,一直在叫:‘明知有活路,为甚么不走?为甚么不走?’”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,作了一个手势,示意蓝丝继续说下去。 蓝丝吸了一口气:“另有一个声音,感觉上很是阴森,那声音道:‘你自己不走也罢了,为甚么不让我们走?现在却来告诉我们,已错失了机会。你究竟是甚么居心?’这声音听了,令人全身发寒。” 她顿了一顿,我和白素仍然眉心打结,蓝丝说下去:“还有一个比较心平气和:‘我们都是在死路上走到了尽头的,旦凡有活路可走,再没有不走的道理。这道理何在,倒要请教。’” 我闷哼了一声:“这人说话,虽然客气,可是却是‘绵里针’,厉害得很,他还是在责问,为甚么不走活路,要逼问出一个道理来。” 白素发问:“甚么叫‘在死路上走到尽头的’?” 我呆了一呆,也感到这话很是费解。因为“死路”就是死路  一踏上,就死了,还有甚么可能前进,又如何“走到尽头”? 我向蓝丝望去,蓝丝道:“我听到的确是如此,一字不易。” 白素吸了一口气:“我们曾讨论过,任何人一出生,人生之路,就是通向死亡之路,人人都是一步一步走向死亡这个结果。” 我点头,在乍听到易琳感到有呼唤她走活路的奇异经历时,我们有过这样的分析。 白素道:“那么,是不是可以理解‘死路走到了尽头’,就是死亡的意思  这些在争吵的,全是已死了的人。” 我感到有一股寒意,说不出的不自在,所以用力抖了抖身子:“当然可以,这些在争吵的全是阴魂,他们死了不知多少年了。” 白素道:“如果是这样,那就太怪了,难道已死的人还有甚么活路可走?”(奇*书*网.整*理*提*供) 我道:“通常的理解是,转世投生,生命重新开始,这是活路了。” 白素却不同意,她一字一顿:“那种情形,不是活路,只是开始了另一条死路。” 她说了之后,过了一会,才又道:“所以,在这场争吵中的活路,一定另有所指。” 白素的话,虽然不是很明白,但也不易反驳,我问:“何所指?” 白素皱著眉:“不知道,但至少可以肯定,沈万三是知道的  他在金漆记述中肯定了这一点。而且,和那盒子有关,或者说,那盒子可以提供活路  不论是人是鬼,都可受惠。” 白素所用的词汇,听来古怪碍耳之至,但倒也很能简单明了地说明问题。 蓝丝疑惑地问:“长生不老?” 白素道:“对鬼魂来说,还有甚么长生不老。” 我道:“若是和死亡相对,那么,永恒的存在,就是活路了。” 鬼魂虽然没有长生不老,但一样追求永恒存在,对我的说法,白素略想了一想,就点头道:“可能如此,具体内容,无法知道  假设有一种形式,可以使灵魂的存在状态起改变,变得很好,<奇 书 网>很理想,甚至永恒,那么,对灵魂来说,就是一条活路了。” 我道:“那和成仙也就相类似了。” 讨论到这里,三个人都静了下来,因为,灵魂成仙,那是甚么样的一种情形,也难以想像。 白素来回走了几步:“这样看来,易琳听到的呼唤,并不是针对她而发的,是有几个灵魂不断在发出信息,要走活路,易琳只是无意中收到而已。” 我点头:“可以作如此推测。” 我又道:“可恶的沈万三,他明知那盒子和活路的一切,却不在文中记述明白。” 白素道:“这不能怪他,一只聚宝盆,已令他家破人亡了,先是充军到了云南,再死于非命。若他泄露了那盒子的秘密,不是又要被皇帝抢去了吗?” 我忽然像是想到了甚么,先叫了一声:“等一等!” 接著,我急速走了几步:“沈万三说,有了宝盒,死也不怕,死了之后,也有活路可走。” 白素点头道:“照金漆记述来看,确是如此。” 我道:“那么,沈万三的灵魂,就必然会和那宝盒发生关系!” 白素同意:“理论上来说,确是如此  ” 她说到这里,向蓝丝望去:“在那些争吵的灵魂之中,可有一个听起来像是沈万三的  他是一个大富翁,后来被皇帝害死的。” 蓝丝一直在降头师的教育下长大,连汉字也识得不是很多,当然在此之前,也不曾听过“沈万三”这个人的名字,所以白素这样问她,她只是神情惘然,摇了摇头。 我突然又想到了一些甚么,那情形就像是在黑暗之中,看到了一丝一闪即逝的光明一样,虽然不能抓到甚么,便却也给人希望。 我忙又问:“你所说,那些灵魂都在责问同一个问题,他们必然有一个责问对象的,是不是?” 蓝丝道:“应该是。” 我疾声问:“这个被责问的是谁,他难道一直都没有回应指责?” 蓝丝道:“当我听到众多……灵魂在争吵时,我也有同样的疑问。当时的情形很奇特,由于我的感应太灵敏了,所以在感觉上,我感到所有的责问像是冲著我而来的,所以我就自然而然地想给他们回应。” 我立时想起,当时,我也接收了一些信息,但感觉不如蓝丝强烈,所以没有她那种感觉。 我也记得,蓝丝确然曾有过想和甚么信息沟通的行动。 蓝丝当时的感受如此强烈,一如有几个人在她的身边争吵一般,她也恍惚觉得自己成了被责问的中心。事实上,她却一点也不明白那些在责问的灵魂,所责问的是甚么问题。 她运用她的思想去回答:“你们在说些甚么啊,我一点也不明白,和我有关么?” 蓝丝的脑活动能力之强,异乎寻常。凡是有这种超卓能力的人,和灵魂的沟通也容易  灵魂本来就是一组脑活动能量的组合存在。 当蓝丝发出了这样的询问之后,她耳际忽然静了下来。 接著,那粗鲁的声音响起:“这是谁?我们之间,又有了新来的?” 阴柔的那个道:“不是,是一个外来者,唔,这来者不简单,大有通灵之能。” 蓝丝忙著回应:“我有一个亲人,神秘失踪,不知何故,尚请指教。” 她一接到温宝裕失踪之讯就赶来,却一直一点感应都没有,这对于她这个大降头师来说,是前所未有,而且不可思议之至。那等于是她自小浸淫的降头术,出现了一个大缺口,令得她全然无所适从,她心中实在彷徨无依,至于极点  比普通没有异能的人遇到这种情形,所受的打击更大。 她全然不知道在温宝裕身上发生了甚么事,以致她会一点也感应不到温宝裕的存在。所以,这时,她一和几个灵魂发生了感应,便急不可待地提出了问题,那等于是她向阴魂发出了求救的讯号。 在她想来,人力所无法理解的事,阴魂是存在于另一类空间之中,在幽冥世界之中,或者对神秘事件会有更深的理解。 却不料她发出了这样的讯号之后,那暴躁的声音立时道:“去……去!我们自顾不暇,谁理会你的甚么亲人?” 蓝丝发急:“我那亲人的事,和那只……盒子有关。” 她以为这样一说,一定能引起那些灵魂的关注,谁知道结果意外之至,她立时听到了几个灵魂一起问:“甚么盒子?” 从这些灵魂的责问来看,他们竟然不知道有那只盒子的存在。 这真令她感到意外之极。 在她一感到这里有不少灵魂,以非常的方法存在时,她自然而然想到和那盒子有关,再进而联想到跟温宝裕和易琳的失踪有关。 如今,她得到的回应,竟是那些灵魂不知道有那只盒子! 这令得她一时之间,不知如何反应才好。 就在这时,她又感到那几个灵魂,又在纷纷向一个目标发出责问。 责问的口气,大有不同,但是内容却一致,问的都是:“甚么盒子?” 再加上责问:“你为甚么瞒著我们?你还有甚么瞒著人的?” 七嘴八舌的责问声,不但愤怒,而且语气焦急。可是却始终没有被责问者的回音。 蓝丝这时也定过神来,发出信息:“你们且听我一言,我知道一些事,和……活路有关!” 那时,白素已对她说了易琳的事,她刚才又听到灵魂们一再提及活路,所以才这样说的,其实她也不知道甚么是活路。 果然,这一说,大有作用,立时就有回应,她感到的回应是有人在叫:“玄字号六十八号!六十七号被人取走了,只怕就是那盒子,是不是?那六十八号又是甚么?你说!你说!” 这最后两声“你说”,显然不是在责问蓝丝,而是另有其“人”。 蓝丝抓住了这个机会,向店主人提出了威吓。我相信,那些鬼魂在不断的吵架过程中,必然也为店主人接收到了若干讯号,所以他也深知店中闹鬼,也一直为此不安,这才在蓝丝的威吓之下,乖乖就范。 等到那块板出现之后,蓝丝又感到了一阵杂乱无章的声音,却一句也听不分明,接下来,就变成了一片静寂,再也感觉不到甚么了。 蓝丝可以肯定的只是:“另有一个主要的灵魂,一直未曾出声,那个灵魂也就是众多灵魂责问的对象。众多灵魂所责问的事,是何以不走活路,明知有活路可走而不去走。” 事情发展到了这一地步,可以说是复杂到了极点,仿佛已有了不少头绪,但事实上,却仍是一无所获。 我和白素望向蓝丝,看她有甚么办法,因为只有她能和那些灵魂作有限度的沟通。现在,我们至少知道,那些灵魂在争吵的事,和易琳、温宝裕的失踪,大有关系。 问题是,蓝丝有没有能力继续和这几个灵魂,作进一步的交谈。 蓝丝也是一片惘然,反问我们:“我应该怎么做?” 白素道:“设法和他们联络  要给他们好处,例如,可以帮助他们找到活路。” 我向白素望去,眼色之中,询问她是不是对于甚么是活路已经有了概念,白素却摇了摇头。 我不禁苦笑,白素的这个办法,是要用自己也不知道的“好处”,去引鬼上钩。用这种方法,骗人尚且不易,何况是骗鬼。 白素却道:“他们如此急切想寻觅活路,看来这是唯一引他们交谈之法。” 蓝丝道:“好,我试一试。” 我已试过和灵魂沟通,但至今为止,人和灵魂之间的沟通,人始终只是处于被动的地位。也就是说,灵魂要主动找人容易,人找灵魂困难。 像我的经历,就算这灵魂亲密如陈长青,也没有必然可以和他接触的方法。 我不能肯定蓝丝在她降头术的天地之中,是不是另有妙法。 这时,我所见到的情形是,蓝丝席地盘腿而坐,左手用一个很是怪异的姿势弯向外,手心向上,右手按在膝上,却双眼睁得极大,盯住了放在她面前的那块板。 我和白素退开了些,留意她的动静。只见她时而皱眉,时而有怒容,时而无可奈何。 过了一会,她向我们道:“这板上有一个阴魂在,但是他不肯和我接触,我可以感到他在这板上,可是他拒绝和我沟通。” 我伸手向空抓了一抓,问她是不是有办法把那附在铁板上的鬼魂抓出来,蓝丝苦笑地摇了摇头。 我沉声道:“他不肯和你联络,他可以接收到你发出的信息?” 蓝丝道:“应该可以。” 我道:“那告诉他,我知道不少人都有对付阴魂的能力,我甚至曾来去阴间,他要是不合作,我会有办法对付他的!” 蓝丝听了,是不是立即转告了那附在铁板上的鬼魂,还不得而知时,我就突然感到了有声音在我耳际响起,而且,白素和蓝丝也有讶异的神情。 十、得宝过程 不必蓝丝转告,那鬼魂已直接听到了我的话,而且有了反应。 不但有了反应,而且那反应,我、白素和蓝丝都可以感得到。 这真是太好了,在这样的情况下,双方之间的沟通,简直畅顺之至。 我所听到的声音是:“你不必恶言相向,我绝不会怕你。” 蓝丝和白素的神情,使我知道她们也听到了同样的话。但是接下来我听到的话,却令我大是泄气,我听到的是:“宝盒何在?” 这正是我要问他的问题,他竟然问起我来! 蓝丝一声娇叱:“正要问你,如何反倒问起我们来?” 那灵魂可能脾气甚大,也可能心情不好,被蓝丝一问,竟然又没有了音讯。 蓝丝又说了一些威吓的话,可是并没有作用。白素向蓝丝使了一个眼色,道:“我们大家都需要找到那只宝盒,我先把我们为甚么要把那宝盒找出来的原因告诉你,因为那盒子关系著两个人的失踪  ” 白素也真有耐心,她接著把易琳和温宝裕两人失踪的情形,说了一遍,最后道:“最奇的是,那盒子也失踪了,我们百思不得其解,你能有点头绪吗?” 白素说得很是恳切,对人来说,这样恳切的语调,自然有用;但对鬼来说,是不是会起作用,实在绝不可测。在白素说完了之后,我们都屏气静息以待,过了好一会,我以为没有希望了,这才听得一声长叹,接著,就是那声音说话。 那声音听来不胜感慨之至:“唉!那宝盒……真是神妙不可测,至于极点。我也早知宝盒之神妙,所以这才蹉跎了那么多年,不敢轻易尝试!” 这一段话,听来有点令人难明,我正想问,白素陡地吸了一口气:“你明知通过这宝盒可以走向活路,但是由于无法彻底理解这宝盒的奇妙之处,所以你不敢尝试,是不是?” 又过了一会,那声音才回答道:“是。” 我对于白素在那一段话中,就得出了这个推断,很是佩服。 如今和我们作沟通的灵魂,身份也大致可以确定了,他就是受那几个灵魂责问的那一个。 在被一众灵魂责问时,他一直没反应。 我也可以在这个推断的基础上,作进一步的推论  这个灵魂可能是宝盒的主人,他知道那宝盒能够通向活路,或起到活路的作用,可是他却也不知道进一步的详情。 他附在那块板上,和旧货店其它附在古物上的灵魂,日长月久,互相沟通时,说出了宝盒、活路这些事来。那几个灵魂,是屈死冤死的也好,是自然死亡的也好,总之都是“在死路上走到了尽头”的。生命形式,通过了死亡,变成了灵魂形式的存在。想来这种形式的存在,不是很惬意,所以向往活路,但这个灵魂却有顾忌,不敢尝试,这才引起了不断的争吵。 正由于他们不断地争吵,有进发出的信息相当强烈,偶然地被易琳接收到,所以才生出了易琳到旧货店去买盒子一事,再衍生出易琳和温宝裕的失踪事件。 也就是说,那盒子始终是大关键,一切事,都由它而衍生出来的。 我正想把自己想到的说出来,白素已向我点了点头,这表示她也想到了许多,同时,她道:“你也未免太不敢尝试了。” 那声音听来苦涩:“全然不可测的事,怎敢轻试。万一连魂魄也不保,那又当如何?” 看来他对自己目前的处境,很是了解。 我知道白素想到的和我一样,疾声问:“你自己不敢试也罢了,你的同伴之中,尽多心急想试的,何不让他们去试一试?” 那声音“哼”了一声:“他们知道甚么,一听活路,就大喜若狂,又怎知活路是何所指。” 我们三人齐声问:“何所指?” 这“活路”一词,自然是关键中的关键,我们都急于想知道答案。 那声音却不再传出,我们三人互望,确定了我们都未曾感到那灵魂再有信息发生。我吸了一口气,心想这鬼很是奸诈,看来不要向他口出恶言,才能从他那里得到进一步的资料。 我刚想开口,白素轻轻踫了我一下,示意由她来应付,我才把想说的话收了回来。 只听得白素道:“你不肯说,这也难怪你,你这是一朝被蛇咬,十年怕草绳。” 那声音陡然道:“你说甚么?” 这时,不但那声音这样问,连我也想问白素,这样说是甚么意思? 白素笑道:“我说你是‘一朝被蛇咬,十年怕草绳’。你没听过这句话么?你得了聚宝盆,发了大财,却不知收敛,到处张扬炫耀,终于招致了杀身之祸  ” 在白素说到这里时,我听到那声音发出了一下凄楚的呻吟声。 我早在听到白素说到“你得了聚宝盆”这际,就自然而然扬手在自己的头上,打了一下。 我责备自己:早该想到了! 那灵魂,自然是沈万三的灵魂! 和我们在沟通的,正是当年的沈万三,聚宝盆的主人,也是那宝盆的主人,那块板上的金漆记述,就是他留下来的。他在被明太祖害死了之后,灵魂就附在那块板上(奇怪何以不附在宝盒之上),一直到现在。 他是宝盆的主人,自然知道宝盆的秘密,但也不是全面了解,所以,他才“不敢轻易尝试”。 事情愈来愈明白了,我不禁有点手舞足蹈,大声道:“沈员外,你好。” 虽然我有许多许多怪异的经历,但是向一个明朝洪武年间富甲天下的著名人物打招呼,也是一桩又怪又有趣的事,所以我的声音中,充满了愉快。 可是那声音却乾涩之至,毫无高兴的成份:“一点也不好!” 我“哈哈”一笑:“那能怪谁,你放著有活路,却不敢去走。” 那声音  沈万三的灵魂(以下简称沈魂)恼怒道:“你知道活路是甚么!” 我心情大好:“就是不知道,这才问你。” 沈魂没好气:“我也不知道。” 我追问:“你不可能全然不知,只是知得不周全,对不对?你不妨说出来,和我们参详一下。” 我这样说了之后,沈魂又有一会没有反应,我又道:“你也该知道,我们三个是平常人,你现在的身份,也已为我们所知。最主要的是,那宝盆如今下落不明,就算你把一切说出来,也不会有任何损失,那情况和当年你被人知道了你有聚宝盆大不相同。” 这一番话,颇有说服力,所以沈魂有了反应,他长叹一声:“说来话长。” 我大乐:“不怕,只管慢慢说,我们有的是时间。” 却不料这句话引来了沈魂强烈的反应,他冷笑了一声:“有的是时间?嘿嘿,人生下来,就向死亡奔驰,这死路历程,弹指即过,你有的是时间?” 我吸了一口凉气,一时之间,被沈魂的话堵得出不也声。 更重要的是,沈魂的话,和我们以前的一些假设,很是吻合。 在温宝裕还未失踪之前,我们讨论死路的意义,就曾想到过,人生之路,就是死亡之路。如今沈魂也是这样说。 当然,沈魂已经历过死亡,他对于人生之路就是通向死亡之路,当然有更深刻的体会,这就像暮年之人,对于一生光阴弹指即过有体会奇*|*书^|^网,青春少年却是难以想像时光飞逝之快速。 我沉声道:“是,你说得对,是我失言了,请你长话短说  生命实在极其短促,不可浪费一分一刻。” 对于我立即“认错”,沈魂似乎很是欣赏,居然出口赞赏:“孺子可教也。” 我道:“请再说你的事。” 他又静了好一会,才叹道:“真不知从何说起!” 白素道:“先说你是如何得到那宝盒和聚宝盆的。” 他并没有立即回答,只是发出了一阵欷虚之声。我怕他不知如何开头,所以提醒他:“关于你的事,传说多,正式记载少,你是一代传奇人物,就这样湮没在无稽的传说之中,多可惜。要是你和我们详细说了,我们可以帮你立传,使你这个传奇人物,青史留名。” 有道“三代以下,无不好名者”,我这一番话倒是大大打动了他的心,他的声音显得兴奋:“现在,人家是怎么说我的?” 我道:“说你救了一群青蛙,那群青蛙报恩,给了你聚宝盆。” 有关沈万三如何得聚宝盆的传说很多,但属于正式记载的却不多,只有《挑灯集异》中,有比较具体的记载,我曾在记述《聚宝盆》这个故事时引用过,好在字数不多,不妨再引用一次  这一次,这记载是否事实,还能得到沈万三自己亲口证实,真是一大乐事。 记载如此说: “明初沈万三微时,见渔翁持青蛙百余,将事锉剞,以镪买之,纵于池中。嗣后喧鸣达旦,聒耳不能寐,晨往驱之,见蛙俱环踞一瓦盆。异之,持归以为浣手器。万三妻偶遗一银记于盆中,银记盈满,不可数计。以钱银试之亦如是,由是财雄天下。” 我对这一段记载的印象,很是深刻,大致还可以记得,所以当时就背了出来。 背完之后,我问道:“如何?事实确是如此?” 沈魂的回答是:“约有三成可靠。” 我大喜:“传说有三成是事实,已经很不错了,真实的情形如何?” 沈魂支吾了一阵:“其实,整件事虽是我的经历,但是我仍然模模糊糊,如在梦中一般,莫非当真是人生若梦,梦如人生?” 他又感慨起来,我想问他,是不是由于如此,所以他一直不明白活路何所指,也不敢去尝试。 不过白素先我说了:“你就照实说好了。” 沈魂道:“一切都是命中注定,我也不怨甚么人。那日清早,我出门营生,沿河而行,那河有三道桥,先过哪一道桥,绝无所谓。往日,多过第二道或第三道,那日,却偏过了第一道桥,这才遇上的。” 他那样开始叙述,连我也感慨起来,因为人生无常,一个看来是微不足道的决定,往往可以影响人的一生,这一切,却又像早已在冥冥之中,安排定了的。 我常说,一个人离家外出,走左边或是走右边,往往可以决定以后的一生,沈万三一开始叙述所说的话,也就是这意思。 我沉著地问:“过了第一道桥,你遇到了甚么呢?” 沈魂道:“在第一道桥的对面,有人在卖蛙  若是我不过第一道桥,就遇不上,那就万事俱休了。” 我不理会他的感叹,追问道:“真是有渔翁在卖青蛙?” 一个渔翁在桥头卖青蛙,这是日常生活中极寻常的事,我也难以想像事情是怎样发展下去的,更不明白何以当时沈万三会心血来潮,救了这批青蛙。他那时并未发财,心地再好,也难在市场之中,把所有待宰的小生物全买下来放生。 所以,其间必有曲折,那是可以肯定的。 果然,我一问之下,他的回答大是迟疑,先道:“这卖蛙的……并非渔翁,卖的……也难说……是青蛙!” 我一时之间,不明白他的意思,他又道:“那卖蛙的,只是一个浮浪子弟,常日三瓦两舍,不务正业,谅他也没有这份耐性去捉蛙,况且  ” 我叹了一声:“正如你所说,生命短促,所以,请你还是摘要来说。” 白素瞪了我一眼:“由得沈员外怎么说,他说得详细,必有道理!” 我心中不服,想说“谁卖蛙不是一样”,但白素既然如此说了,我也就忍住了不出声。 沈魂连声道:“是!是!就是怪在那浮浪子弟在卖蛙,所以我看多了两眼,才看出了怪处来。那一《奇》篓子蛙,约有好《书》几十只,看来像《网》是蛙,可是却又……直到现在我仍然很难说那……是不是蛙,或许那……是蛙仙,所以和寻常的蛙有所不同。” 他解说了半晌,我总算有些明白了,他见到的那一篓青蛙,和寻常的青蛙,颇不相同,可是却又说不上那是甚么来。 由此可知,那是一篓几十只“类似青蛙物体”。 白素很是用心:“那蛙有多大?” 沈魂道:“较常蛙为大,约有四个常蛙大小,当时围观者甚多,就有人七嘴八舌,说这蛙好大,不知吃不吃得。” 白素又问:“那装蛙的篓子,是寻常的竹篓?” 沈魂道:“不是,其色黝黑,像是铁丝篓,但是又不重。一篓子连蛙,我提在手上,也觉甚轻,那篓子的孔又细又密……我总思疑那是蛙仙。” 我闷哼一声:“或许是蛙精。” 白素更正我的话:“是外形和青蛙相当接近的一种生物。” 我听得白素如此说,心中陡地一动。 我一向思想天马行空,会忽然一下子奔驰开去。这时,我忽然想到,我在《原形》这个故事中,曾对精怪有一定的设想,设想甚么精甚么精,全是甚么的生命形式有了变化之故。 但这个设想却无法解释何以非生物也会成精,例如扫帚就常常成精,本无生命,何来生命形式的转换。 这时,我说那是“蛙精”,白素则说是“类似青蛙的一种生物”,她的说法,解释了这个问题。应该有一种情形是,甚么精就是类似甚么的一种生物  扫帚精,是类似扫帚形状的一种生物。 这种生物,自然不是地球上所有,多半能力超卓,所以自然而然成了精怪。 这可以说是我无意之中的一大发现,此际,当然表过就算。 那篓“青蛙”后来给了沈万三很大的好处,所以他才怀疑那是“蛙仙”,实际上,是白素的说法最可接受:类似青蛙的生物。 我忙道:“请说下去。” 沈魂道:“那浮浪子弟听得人议论是不是能吃,坏他买卖,撩拳掐臂,就要和人敌对。我那时望著那篓青蛙,只见透过篓孔,内里的蛙,目光灼灼,个个都望定了我,而且……而且耳际似闻得求救之声,隐约听到的是……啯啯,救我们,啯啯,救我们。那分明是群蛙在向我呼救。” 听到这里,我、白素和蓝丝三人,不禁都“啊”地一声,我也已经明白白素的全部设想了。 那群外形和地球上青蛙相似的生物,在发出求救信息,沈万三接收到了这信息。 沈魂续道:“当时我心中奇绝,就问那浮浪子弟这蛙是从何处来的。那浮浪子弟先不肯说,是我说了,他若实说,我便买了他的,他这才说是在一个池塘边上拾到的,连篓子一起拾来的。” 白素又问:“拾到时就是整篓子?” 沈魂回答:“这可没问,那浮浪子弟行为不端,我已深悔多言,如何还敢追问。倾囊所有,就买了这篓子蛙,到了池塘之边  ” 我打断了他的话头:“在一路之上,你就没有再听到青蛙向你说甚么?” 沈魂道:“你这人……真特别……怎知蛙仙向我说话来著?” 我道:“他们既然向你求救,你救了他们,他们自然要感恩。” 沈魂叹了一声:“我也不知是不是他们在向我说话……有一半是我自己想的。我提著篓子,来到池塘边上,心想打开篓子放生,可是却打不开,这时,才听到有人在说:‘不必打开,整篓浸入水中即可。’我大是奇怪,四顾无人,篓中群蛙则目光灼灼,我自问:‘莫非篓中之蛙,乃是蛙仙?若是蛙仙,我救了他们,蛙仙必有酬谢。’” 他说到这里,又叹了一声,叹息声中,颇有自责之意。 我想,在这样的情形下,沈万三有这样的想法,倒也不足为怪,可说是人之常情。 沈魂续道:“我正这样想,就又听到有人问:‘你要何等酬谢?’我只当是自己心神恍惚,所以顺口答道:‘世间之乐,无过于作富家翁,愿富甲天下,则神仙不啻矣!’唉,当时我确是作如此想,蛙仙也曾以言语点醒我,可是我却执迷不悟!” 他说著,又感叹起来。 我们三人屏气静息地听他说著,这是沈万三能成为天下首富的经过,神秘莫测,奇诡莫名,能够听当事人亲口道来,也算是奇遇之至。 他叹了几声,我几次想问,都被白素阻止。过了一会,他才道:“我自己思忖了之后,就又有人道:‘天下首富,有何难哉,只不过到了那进步,未必是福,你可要想清楚。’我心中哈哈大笑:‘这何需想,能成天下首富,何乐不可为,甚么叫未必是福,只怕不能。’我想著,便把篓子浸入水中,只见篓子才入水,便裂成两半,篓中……青蛙纷纷跳出……” 他说到此处,语气犹豫之至,白素问道:“这时,你该看清楚了,那确是青蛙?” 沈魂的语气更是迟疑:“应该是……若不是,又是甚么?”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,心中雪亮,都知道那一篓子内,确然全是外形和青蛙极类似的生物。 沈魂又道:“这时,我又听得有声音道:‘明日清晨,你再来此处,当能如你所愿。’其时,群蛙均已没入水中。我恍恍惚惚,如在梦中,回去跟妻子说了,她说:‘明早姑且去看看,又有何妨。’所以第二天起了一个早,又到了池塘边上。” 在这时候,我已有了一个大致的概念  这概念,自然是根据沈万三灵魂的叙述而形成的。 沈万三接到了形如青蛙生物的求救讯号,便救了那些“青蛙”,那些“青蛙”就完成了沈万三“富甲天下”的愿望,用的方法是给了沈万三一只聚宝盆。 那聚宝盆,实际上是一具太阳能金属复制仪,时至今日,地球人连边也摸不著,当然不是地球上的物事。由此可以推论,那青蛙形的生物,也不是地球上的生物。 地球上的青蛙,在形体结构上,是一个典型,生物学的解剖上,常用它来做例子。若说某一个星体上的生物,形状看起来很类似地球上的青蛙,也是很可以理解的事。[奇 书 网:www.q i s h u 9 9 . c o m] (西方的“青蛙王子”传说,是不是也源于此?) 整个事实是,一群外星生物,不知为何在地球落了难,危急之际,沈万三救了他们。 十一、宝盒之家 那群外星人,为了答谢,才把聚宝盆给了沈万三,使他“富甲天下”。 在这段过程之中,有两点很值得注意。其一,是那些外星人发出的求救讯号,只有沈万三收到,其他人收不到,那浮浪子弟也没有收到。这自然是因为每一个人脑部的活动能力不同,所以接受讯号的能力也有强弱之分,像在古物店中不断争吵的鬼魂所发出的讯号,也不是人人收得到。 易琳收到的,可能反而比店主人还要多,这才生出事来的。 其二,那些蛙状外星人,对地球人的行为相当了解,他们竟知道“富甲天下”虽然是地球上许多许多人的愿望,但是这个事实和“福”之间,并不能毫无保留地划上等号。 所以,他们一听到沈万三的愿望,立刻就指出了这一点。 可惜,他们指出的这一点,一万个地球人之中,一万个都不会接受,说了也是白说。 沈魂继续说下去,果然证明了这一点。 沈魂继续道:“我走到池塘边,就看到了好几十只青蛙一起聚在一只盆子上,向我望著,我还没有开口,就听到了声音:‘你要富甲天下,这盆可以满足你,此盆放金满是金,放银满是银  ’我听到这里,失声道:‘天下竟有这等宝盆。’我得到回答:‘不是天下有此宝盆,而是天上有此宝盆。’” 我一拍桌子:“你知不知道这句话是甚么意思?” 沈魂道:“我想过,是说……宝盆是仙家宝物,出自九天之上。” 我道:“可以这样说。” 沈魂顿了片刻,又道:“这时,群蛙跳开,我连忙捧盆在手,却又听得有声音道:‘富甲天下,未必是福,你真想清楚了?’此际,我已知遇上了蛙仙,就跪了下来,答道:‘这是想也不必想的事,我再不后悔!’我听到了几下叹息声,又有人道:‘这样吧,你毕竟救了我们,我们不忍看你遭难,再给你一样物事。’说著,从塘水中,就浮出了一件物事来。” 我失声道:“那宝盒?” 沈魂道:“是,那块板托著宝盒,浮上水面,到了塘边。我并不贪心,忙道:‘宝盆之赐,于愿已足,不敢奢望。’那声音却道:‘当你死路走完,此盒有活路可供你行,只是不知你是否肯行,也未知你届时有否此机缘,可以及时走上活路。’在这几句话之后,又有许多声音在道:‘可惜!可惜!’接著,群蛙一起入水,再无动静。我持盆以归……以后的事,和传说所记,也就在大同小异了。” 我立时想到,沈魂的叙述,虽然离事实近,但仍然有不尽不实之处。 他没有说出来的地方,一定是有关那盒子和“活路”这一方面。 因为,就他所述的来看,他后来遭了皇帝的嫉忌,获罪,充军,一下子从“天下首富”的地位上跌了下来,情况惨绝,终于被迫死,那是不折不扣在死路之上走到了尽头。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,他若是有活路可走,如何还会有犹豫? 长久以来,他仍然不敢去走活路,只是把灵魂附在那块板上。虽然我不知道灵魂确切的存在情况,但想来这种依附物件的情形,不会太好过。 这其间,自然另有曲折了。 所以,我摇头道:“不然,你未曾说明,何以你放著活路不走,却要附在那板上做……孤魂野鬼。” 沈魂被我问得好一会没反应,我暗暗顿足,以为他无以为应,再也不和我们沟通了。等了好久,才又听到了他的声音,竟是长叹一声,接著道:“是,我还瞒了一些没有说!” 这样说了之后,他又停了好一会,才道:“在他说‘可惜’之前,另有一番告诫,告诉我:‘活路和死路一样,一走上,就没回头,一定要走到底。’当时我心急成为富翁,也没去细想,只是随便问了一句:‘那活路走到尽头,却是何等光景?’也不知是众多蛙仙之中,哪一个回答了我:‘哈哈!对你来说,可能苦不堪言,你要小心思量才好。’我在死路走到尽头之后,真是苦尽苦绝,若活路也是一样,我怎甘心再受一次苦,是以一直犹豫不决,不敢……上路。” 白素皱著眉:“若你决定上路,该当如何?” 沈魂又停了片刻,看来他颇不愿把这一段事和盘托出,要追问一次,他才回答一点。他过了一会,才道:“蛙仙说了,只要我心意一决,那宝盒自然会有……神通,送我上路。” 我听了之后,苦笑了一下,这话听了之后,等于没有听一样。整件事,还是模糊之至。我忍不住叫了起来:“不对!不对!你要说明白些,先说你出事之后,那盒子怎么了。” 沈魂道:“我身亡之后,亡魂无所依,只想到我还有一只宝盒,蛙仙曾说,此盒可助我走上活路。其时,我也深知蛙仙当日要我再三考虑,是否真要富甲天下之意。在虚无飘渺之间,我已魂附板上,其时,宝盒及板早已流落在不知何人之手了,直到后来,一盒一板才归入了旧物店之中。” 沈魂的这一番话,听来实在了许多  他出事之后,封屋抄家,一切财产,自然四散,那一盒一板看来并不起眼,他到手之后,也从来未对人说起过,所以流落了出来,辗转到了旧物店之中。 他的灵魂,居然会在“虚无飘渺”间附到了那块板上,那自然是这盒子所起的作用,也就是那些“蛙仙”早布置下的力量,准备救他的。 可是他却由于受创太深,害怕了,不敢再尝试,所以一直拖了下来。 灵魂对时间的观念,可能和我们不同,在他来说,只是犹豫不决一会,但在人间已是好几百年过去了。 我再追问:“和你争吵的那些……阴魂,又是怎么一回事?” 沈魂长叹一声:“不散的阴魂,各有各的冤屈,他们附在不同的物件上,我和他们说起自身的遭遇,他们一直希望可以超出生天,以为蛙仙所说的活路,就是……就是……” 他说到这里,犹豫了一下,像是不知道如何措词才好,我提示了他一下:“就是可以再世为人?” 他道:“也不尽然,再世为人,也没有甚么好,无非是踏上另一条死路而已!” 我骇然:“那他们想的是甚么,难道还想成仙?” 沈魂叹道:“他们正是如此想,但是我可不那么想。一来,蛙仙曾一再告诫过我;二来,我只是想成为一个富人,结局也悲惨之至,若是妄想成仙,只怕上天不成,反倒又堕入十八层阿鼻地狱。所以我自己不敢试,也不让他们去试,这才一直争吵不已。” 他说到这里,可以说已把一切都说得很明白了。 我们当然是听到了一个奇异之极的故事,可是等到故事听完,我们却也发现,他所叙述的一切,对于我们寻找失了踪的易琳和温宝裕,一点帮助也没有。 因为不但是我们,连沈万三的灵魂,也一点都不知道两人是何以失踪的,也不知道那宝盒到了何处。 三人之中,最焦急的自然还是蓝丝,她的鼻头之上,沁出了细小的汗珠来。白素握住她的手,同时道:“若是你要……走活路,只消想著要走就行,是不是?” 沈魂过了一回才答:“是,蛙仙是这么说。” 白素说得十分缓慢:“我们要请求你的帮助,你这就去走活路。” 沈魂叫了起来:“我根本不知道那是甚么情景,通往何处,我不走,我要走,早去了!” 白素沉声:“有两个人不见了,大有可能和宝盒和活路有关,你去,在……那里把他们找回来。” 事实上,白素也绝不知道“那边”的情形如何,所以说来也大是含糊。 沈魂立时回应:“我不去,要去,你们自己去。” 我心中一动:“我们如何去?” 沈魂支吾了一阵,才道:“思念著要去,就可以去,这是蛙仙说的。” 白素疾声道:“可还有其他的诀窍?” 沈魂不语,我们三人齐声喝道:“说!” 这情形分明是表示,他仍然有极重要的关键隐瞒著未曾说。 我和蓝丝已然大有怒容。 白素挥了挥手,示意我们且慢发作,她道:“你说出来,我们去,若是能把失踪的两人找出来,自然也可以探明甚么是活路,这对你大有帮助,也可令你下定决心,走还是不走,也不要枉费了当年蛙仙替你安排的一片苦心。你看如何?” 白素的这一番话,说得合情合理之至。沈魂发出了一阵沉吟声,我道:“你还有甚么顾忌?” 沈魂道:“我只怕那……活路真的对我大大有利,若叫你们去了,就此封了路,岂不是坏了我的好事。” 我闷哼了一声,心想,这家伙怎么如此畏首畏尾,又其蠢如豕,难怪聚宝盆落在他的手上,反为他惹来了大祸;也难怪那宝盒在他手中,一直没有发挥作用。可知一个人的性格,决定一个人的命运,真是一点也不错。聚宝盆若不是落在他这样一个窝囊的人之手,得宝者的结局,只怕也大不相同。 白素好言相劝:“既是活路,哪有如此容易封死之理。” 沈魂还在支支吾吾,我喝道:“蓝丝,把你降头术中,对付孤魂野鬼的法术,使将出来!” 蓝丝立时答应了一声:“是。” 她说著,双手捧起了那块板来,我只看到蓝丝举起了板来,没见她有任何动作,就已感到了沈魂惶急之至的声音在叫:“我说了!我说了!” 蓝丝目射精光,望定了那块板,我隐约感到了沈魂发出的感到惊恐的声响。后来,我对蓝丝说:“降头术对付灵魂竟如此有效,一下子就把沈万三的灵魂吓成了那样。” 蓝丝苦笑:“真是莫名其妙,当时,其实我甚么也没有做。” 我大奇:“甚么也没做?” 蓝丝道:“是啊,我一拿起那块板来,心中也不知道该如何做才好,他就已经投降了。” 我恍然,明白了沈万三其人性格一定懦弱之至,决非一个成功人士,所以皇帝要对付他,他一点办法也拿不出来。一经威吓,立刻投降,任人鱼肉。而且,他还很没有决断力,以致一直不敢去试一试蛙仙所说的活路。 那些蛙仙当年被他所救,纯属偶然,只怕还有几分是由于他受了那浮浪子弟的威吓,才把那篓子“蛙”买了下来的。 这聚宝盆和宝盒,落在像他这样没有用的人手中,也可以说是气数。若不然,落到了英雄能干者之手,只怕连历史都可以改写。 却说当时,沈魂既然急叫,蓝丝也就把高举起来的那块板,缓缓放了下来。 沈魂道:“这板,是那宝盒的家。” 这句话,听来突兀,我、白素和蓝丝都大是不解。 附带说一句,这时,易琳父母早已被我们的言行举止,弄昏了头,而且恐惧莫名,白素早把他们关进了他们的房间之中,而且严重警告:不管听到甚么声音,都不要出来。他们倒也听话。 所以,我们和沈魂之间的对话,也少了一旁不断发出的惊呼声。 那板是宝盒的“家”,这句话不好理解。我们还没有再问,沈魂已作解释:“蛙仙说,这宝盒神通广大,能大能小,来去无踪,会腾挪变化  ” 他说到这里,我闷哼一声:“这不成了活物了?” 白素却很能接受沈魂的说法:“通灵的宝物,颇多有这种能耐的。” 我不服:“试举例以说明之。” 白素道:“孙悟空的兵器金箍棒,本是定海神针,在龙宫之中,可以作柱,但一缩小,就可以放在身中,迎风一晃,便有碗口粗细。” 我叫了起来:“那算甚么啊,小说家言,也能作得准的么?” 白素瞪了我一眼:“几百年前的小说家,尚且有这样的想像力,你反倒没有?” 我苦笑,摇了摇头,这不知是甚么逻辑。 沈魂介入我们的争论:“不错,蛙仙说了的,那宝盒早已通灵。” 我没好气:“你少噜嗦,趁早把蛙仙还说了些甚么,和盘托出!” 沈魂忙道:“蛙仙说了,不论那宝盒如何变化,去了何处,总要回家的,若有事相求,可以令它回来。” 我疾声问:“如何使它回家来?” 沈魂道:“蛙仙说了,要有一见宝盒,就愿走活路者,潜心默想,它就会回来。” 沈魂在这样说的时候,竟大有惊恐之意,我起初不明白有甚么可害怕的,但继而一想,就明白了,问他:“若是求了他回家来,又反悔不想走活路了,那会有甚么后果?” 他一直不敢走活路,所以也不敢求宝盒回家,怕有后果。 奇)沈魂道:“我也不知……蛙仙只说,若到时反悔,宝盒会发怒。” 书)我皱著眉  我见过那宝盆的照片,只是一只盒子,可是此际,听来却又千真万确是一个活物。 网)从他可以来去自如这一方面来看,他又像是一个交通工具  我宁愿是一个交通工具,因为外形如盒子的交通工具,总容易接受一些。虽然说生物也可以是任何形状,尤其是外星生物,但是一个外形一如一只盒子的生物,总太古怪了些。 它还会发怒,不知道发怒的时候是甚么样子,会发生甚么事。他离开时,门窗都关著,墙上也没有洞,难道他有穿墙过壁的能力? 一时之间,各种古怪杂沓的想法,挤满了我的脑袋,直到我听了沈魂在发问:“你们之中,谁起意使宝盒回家来?” 沈魂这一问,不但把我的思绪自杂七杂八的胡思乱想之中拉了回来,也不禁使我一怔:对啊,谁起意使那宝盒回家来呢? 谁起意都可以,照蛙仙所说,只要一起意“走活路”,宝盒就会回家来。 可是却也不能说了不算,不能把宝盒请回来之后,却又反悔,说又不想走活路了。要是那样,宝盒会发怒。 宝盒发怒会有甚么后果,不可测。 沈魂一直在犹豫不决,不敢走活路,他自然也不会起意,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,刹那之间,我们都是一样的心思:走活路,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? 在那一刹间,我们也有一定程度的犹豫,也体会到了沈魂一直难以决断,确然有他的苦衷。 还未曾等我们再决定,蓝丝已道:“当然是我来。”wωw奇Qìsuu書còm网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有过考虑,她说“当然”,那是因为事情和温宝裕的下落有关,她和温宝裕是早已有了白头之约的。 沈魂道:“好,那就由你独自……起念。” 我忙道:“为甚么?我们不能旁观吗?” 沈魂道:“不能,蛙仙曾一再吩咐,只能独自进行。” 我冷笑:“我不信你也不在一旁察看情形。” 沈魂的声音,听来十分无奈:“我无形无体,如何察看?” 我怔了一怔,我不是灵魂,自然无法知道灵魂的存在情形,我向白素望去,一面摇头:“要是结果连蓝丝也不见了,岂非更麻烦。” 在这方面,白素比我勇气还高:“若是这样,我们仍可尝试。” 蓝丝道:“我会设法……不论在甚么情形之下,都和你们联络。” 我喃喃地道:“但望你能!” 白素已拉了我一下,沈魂忽然道:“借卫兄衣袖一用。” 我乍一听,不知道他这样说是甚么意思,然后立即明白了,他是要离开那块板,附在我的衣袖之上。我等了片刻,一点感觉也没有,只听得沈魂又道:“姑娘……宝盒……那活路的情形如何,若有所知,千万请转告!” 蓝丝爽快地答允:“好!” 我和白素一起站了起来,看著蓝丝捧著那块板,走进了易琳的房间之中,把门关上。 这时,我的感觉异样之至,不单是因为有一个鬼魂附在我的衣袖之上,而且这个鬼魂生前,还是曾一度富甲天下的沈万三。更由于我全然无法想像蓝丝进了房间之后,会有些甚么事发生,那盒子是以甚么方式“回家”来。 白素也屏住了气息,我压低声音问:“沈员外,房内发生甚么事,你不能知道。” 沈魂回答:“我不敢忤逆蛙仙之意。” 白素也压低了声音:“可以问蓝丝。” 我一句话在喉咙打了一个转,没说出来,这句话是“要是蓝丝也不见了,找谁问去?” 这时,我们和蓝丝虽然只是一门之隔,可是却像是处身于不同的世界一样,我在门前踱来踱去,问了十七八次:“那盒子究竟是甚么东西?” 白素居然每一次都回答,她的回答大多数是“说不上来”、“可以是任何东西”。 也有的时候,她的回答比较具体一些,例如:“那是一个交通工具,可以发出能量,把人分解成为分子运送到远处去,譬如说,送上活路。” 我摇著头,仍然发出同样的老问题,白素又不嫌其烦地补充:“他本身能大能小,小到如一粒芝麻,就算仍在房间之中,你也找不到他。” 我没好气:“你何不说他小到如一粒微尘?” 白素道:“有何不同?大、小本来只是一个概念,在人看来,汪洋大海,大至极点,但是在整个宇宙来说,地球上的那些水,算是甚么?或许以为整个宇宙大至极点了吧,又焉知天外没有天,整个宇宙,也不过是一粟之微。” 我苦笑:“听来很伟大,可是不能解决实际问题:那盒子究竟是甚么?” 白素极有耐性:“说不上来,可以是走上活路的导行仪。有一点可以肯定,能够通过他,由死路到活路,对人类有大大的好处,只可惜沈员外不敢下定决心去上路,以致至今仍然成为游魂。” 沈魂对白素的议论,颇有反应,哼了一声:“我吃过一次亏,怎能不学聪明些。” 我好奇:“说真的,你究竟怕甚么?” 沈魂长叹:“说真的,我获罪于人间的皇帝,身受极惨。更怕获罪于阴间的阎王  试想,阎王注定三更死,谁敢留人到五更。人的生死,由阎王操纵,硬要去走活路,岂非和阎王挑战,阎王焉有不大为震怒之理。我怕吃罪不起。” 十二、十六字境界 沈魂忽然之间,有了这样的一番剖白,我听了之后,第一个反应是想笑,可是继而一想,却也笑不出来。沈万三获罪于人间的皇帝,已吃足了苦头,若是再得罪了阴间的皇帝,在他想来,上刀山,下油锅,那更是无究无尽的苦楚,以他懦弱的性格而言,自然理乐敢向阎王的权威作出挑战。 我道:“很好,你终于把心中的话全部掏出来了,且看蓝丝走了活路之后,结果如何,你再决定是不是也走活路不迟。” 我这几句话,却是愈说愈是气馁,因为蓝丝毅然去“走活路”,结果如何,全不可测。 这一夜,自然难以阖眼,看来天色将明。蓝丝进易琳的房间,已有几个小时,却一点动静也没有。 我大是不耐,几次要去敲门,却为白素所阻。等到天色大明,易琳父母恓恓惶惶出来,东张西望。连白素也忍不住了,向我扬了扬眉,我立时推开了房门  在未曾推开门之前,我已料到,最大的可能,是蓝丝也神秘失踪了。 虽然早就有这个心理准备,可是当门一推开,看到房间空无一个之时,胸口仍如同遭到了重锤一击一样。我定了定神,声音乾涩,叫道:“蓝丝,你是躲在衣柜里和我们玩么?” 我当然知道自己所叫的绝不是事实,但这时,我除了像傻瓜一样说些傻话之外,实在不知还有甚么可做的了。 白素却盯著那块板看,她一步一步走近去,又俯身把放在地上的那块板,取了起来,仔细看著。 我叹了一口气,勉力镇定心神,发挥我的观察力:“蓝丝曾在这块板前,盘腿坐了相当久。” 白素同意我的说法,因为在长毛地毯上,有过经重压的痕迹。 我道:“蓝丝,她也失踪了。” 白素摇头:“对我们来说,她失踪了,对她来说,她是进入了一个新的境界。” 我立时道:“上了活路。” 这时,我听到沈魂发出了一下呻吟声,但我并没有理会他,因为我知道我应该做些甚么。 我已经下了决定,只是还未曾想到应如何与白素说,白素已经道:“去找蓝丝,去找他们。” 那也是我所决定要做的事。 我不容她再向下说,就急急道:“我去。” 白素望著我,这一刻已没有考虑,就道:“好。” 她在说了一个“好”字之后,顿了一顿,才又道:“你先去。” 白素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 我先去,就算一去不回头,她也可以来找我,反正那块板是宝盒的“家”。有那样的作用在,只要下了走活路的决心,都可以进入一个神秘的境界。 我张开双臂,和白素轻拥了一下,白素走出房间去,我听得沈魂在喟叹:“你们真是勇者。” 我想讥讽他几句,但转念一想,人各有性格不同,何必浪费精神。 白素出了房门,把门关上,我在那块板的面前,坐了下来,盯著它看。 同时,我勉力镇定心神,不断地想著,我要走活路……我要走活路。 虽然我勉力地摒除杂念,可是当我在这样想的时候,仍然不免想到,活路是甚么呢?若是每一个人走的都是死路,那么,甚么力量可以改变这种状况?如果自有生命以来,每一个生命都在死路上前进,所有生命都已安于这种情形,是不是能够适应一个大改变? 我又想到,那一群青蛙状的生物,不知是哪里来的?他们是在一种甚么样的情形之下落了难,才被沈万三所救的,又会到哪里去  沈万三多半也曾想到这一点,所以增加了他的犹豫。 我杂七杂八地想著,每当想得岔开去时,我就集中精神,只想我要走活路,这盒快回家来,引我走向活路,我必不后悔。 渐渐地,我杂念渐少,思想更集中。我一直盯著那块板在看,也在不知不觉之间,产生了一种近乎幻觉的感觉,且觉得那块板愈来愈大,起初,大得像一幅地毯,又不断扩展。结果,眼前黑色的一片,竟大如一个球场,再接著,我触目所及,全是一片黑色,竟像是已置身在一个黑色的海洋之中。 这时,我脑部的活动,还保持著清醒,我清楚地知道:来了,来了!怪事快要发生了! 这样想著,突然之间,眼前大放光明,亮得睁不开眼来。那大团光亮,竟不知自何而来,一下子就占据了一切。我的身子,也产生了一种飘飘荡荡的感觉,我想看清楚身处的情形,可是光线实在太强,根本无法看得清四周的情形。 但是我可以肯定,在感觉上,我的身体被一种力量在移动,很难说是向上、向下或是向前,总之,是在不停的移动。 那种飘浮的感觉持续了一阵,我就感到在四面八方的压力,压力愈来愈重,我不但身子被压得无法动弹,而且连呼吸也大是困难。但是最难忍受的,还是心跳  心跳加重,每跳一下,就像是有一个大铁锤,自内而外,在捶击胸膛一般。 身体上的这种异象,令得思想上发生了极度的恐惧。我勉力镇定,告诉自己,空间转移,那一定是空间转移,一切异象,都是空间转移过程中的必然现象,很快会过去的,会很快过去的。 在困厄的情况下,告诉自己,这种困厄很快会过去,可以起到一定的安慰作用。 压力愈来愈重,终于到了一下子我要闭过气去的地步,眼前一黑,我以为已经昏过去了,但倏忽之间,压力全消,神清气爽,通体舒泰。 我自然而然大大松了一口气,心想:空间转移已经完成,我被转移到甚么地方来了呢?难道我已从必然的生命历程  死路上,被转移到了活路上? 这活路上,又是甚么样的一种情景呢?为甚么一片黑暗?难道所谓活路,竟是一片漆黑? 这时,我的思绪紊乱之至,我伸展四肢,都可以活动,也可以站起来,我甚至跳动了几下。四周极静,我可以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。 我沉住了气,发声问:“请问,我现在的处境如何?” 在如此奇诡的情形之下,我除了这样发问之外,实在没有别的事可为,虽然这样做,看来像是傻瓜一样,但也无可奈何。 却不料我一问之下,立即有了反应,一个声音响起,回答了我的问题:“你现在是在活路的起端,你是不是决定向前走?” 这个回答,可以说是简单明了之至,可是我听了之后,却又是犹豫,难以回答。 因为,一来,我不是有意来“走活路”的,我的目的只是来找上路的人;可是,我来的时候,却又真心诚意的表示愿意走活路。 照沈魂的说法,是不能后悔,一反悔,那盒子会发怒,我也不知后果如何。 二来,我也根本不知向前走活路,走下去会有甚么结果,这都需要考虑。 如今的环境,又是如此奇诡,实在无法使人作周详的考虑,更难以决定。 我支吾了片刻,心想,那声音的语气听来很是亲切友善,可能容易商量,所以我先试探著问:“请问,这……活……路……走下去,是甚么样的情况?” 那声音忽然发出了一阵“咯咯”的笑声,笑得人有点手足无措,接著,那声音道:“你和他们一样,根本没有走活路的打算,是不是?” 他一下子就揭穿了我的心思,这倒反而好办了,我坦然承认:“是,我是来找他们的  我不知道你们是甚么人,但你们的出现,已经打乱了我们正常的生活,请还我们平静。” 那声音立即道:“你们的‘正常生活’,那是一条死路啊!” 我知道这时我不能再犹豫,一定要坚持,不然,情形可能有变。 所以我立时道:“在你们的观点来看,或许如此,但这既然是我们的生命方式,也就是我们唯一的生命之路,既是唯一的路,也就无所谓活路或死路。” 我这一番话,说来流利之至,也道出了我对自身生命形式的看法。 我听到了一些窃窃私语之声,那声音又道:“原来如此!原来如此!怪不得,怪不得  ” 他把每一句话都重复一遍,听来像是不胜感慨之至,接著又道:“难道你们之中,没有一个看得开放得下的?” 我大奇:“这与看得开放得下有何关联?” 那声音道:“看得开就放得下,一放下,就可以走上活路,这道理再简单不过,可是你们既然不知有死路活路之分,当然也无法明白这一点了。” 一时之间,我思想杂乱之至。这时,我已可以肯定,在经过了空间转移之后,我此际对话的是某一类外星人,就是多年之前,沈万三打救了的那种蛙形生物。他们的语气之中,一副悲天悯人之外,还有难以掩饰的轻视,这一点很令我不快。 就算他们的生命形式远比地球人高级,但地球人现阶段的生命形式,也值得尊重,不能被轻视。 所以我道:“也没有甚么可讲  当年,你们被人装在篓子里贩卖,若不是沈万三救了你们,只怕也是死路一条,不知被人清炖还是红烧,还不如我们呢!” 此言一出,我又听到了一阵杂乱的声音,仍是那声音道:“那次事故,是一个意外,恰好沈万三接收到了我们的讯号;若不是他,也一定还有别人接收到,我们未为此担心过。他现在怎么样了,何以他不来?” 听到声音的发问,竟像是不知道人间的时间已过去了五六百年,以为沈万三还在人世一样,我道:“沈万三早就死了,他的灵魂,不明白活路何所指,所以迟迟不敢前来。” 那声音叹道:“有说‘至死不悟’的,怎么连死了仍然不悟。” 我道:“那不能怪他,那不是他的生命形式范围之内的事,他不理解,那是常情。” 那声音连连叹息,像是遇到了绝不了解的怪事。 我又道:“我也一样,我来了,但我的目的是找以前来的三个人,我相信他们也该转移来了,我希望能把他们带回去。” 那声音道:“要是他们不愿回去走死路呢?” 我一字一顿:“那我希望能听到他们作出选择。” 那声音和其他不少声音,又是一阵欷歔声,这才道:“他们都不愿意走活路……真是想引你们走活路都难啊。” 我道:“我已说过,甚么是活路,我们根本不知道,当然不会上路。” 那声音道:“先你来的那个知道,可是她也一样不愿意走。” 我怔了一怔,先我来的那人是蓝丝,她又怎知道活路是怎么一回事。 一时之间,我也无法追究,只是道:“能让我们见面,能一起送我们回去吗?” 那声音道:“可以。” 他的声音才一入耳,我就听到温宝裕在叫:“喂!我已说过多少次了,我是地球人,走的路,就是人的路,不论那是甚么路,我只有走,你们别拉拉扯扯好不好。” 我叫道:“小宝!” 可是才叫了一声,四面八方,突然之间,又全是光亮照耀,那种压力又再产生。我心知转移又已开始,只是不知是我一个人,还是连小宝他们一起,心中又是焦急。 这一次,过程快得多,突然之间,身上一松,光亮也消失。 在强光消失,视线恢复的那一刹间,我只看到那块板就在我面前,有一只盒子正落向板上,和板踫在一起。两者正迅速变小,转眼之间,变得其小若尘,一眨眼间,就再也看不到了。 就在这时,我听到了蓝丝和温宝裕一起发出的叫声:“不见了,它不见了。” 也就在这时,房门被推开,白素出现在门口。 这时,我真有点手忙脚乱,因为那盒子一落到那块板上,就迅速变小,消失的过程,不但快到极点,而且也奇诡之至,造成很大的震撼,所以我只闻温、蓝二人之声,连他们在哪里也没来得及看。 若不是白素一推开门,就叫了我一声,我也不知道来的是谁。 等到我听到了白素的叫声,视线移开了刚才那盒子消失之处,才看到了白素,也看到了温宝裕和蓝丝。他们两人紧靠在一起,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,他们的目光,仍然停留在刚才那盒子的所在。 几乎在同时,我也看到了易琳,她也注视著那处,站定著,神情惘然。 白素急步走过来,我们握住了手,白素问:“怎么样?” 我道:“我们全回来了。” 这一点,其实是不用说的,人全在房间中了,大家都可以看得到。这时候,易父易母也冲了进来,大叫著,两个人一起把易琳拥在怀中,叫道:“阿女,你到哪里去了,吓死我们了。” 我轻轻一拉白素,退了出来,蓝丝和温宝裕也走了出来,我先问:“沈万三的灵魂呢?” 白素道:“不知道  他附在那板上,现在,那板也不见了,他只怕也……走了……” 温宝裕还不知道“沈万三的灵魂”是怎么一回事,大感兴趣,连连追问。 他需要了解的事甚多,白素走过去,对易琳说了几句话,易琳点头答应,我们四人就告辞回家。 一路上,我已弄清楚,蓝丝的情形几乎和我一样。不同的是,她在一团光亮之中,和温宝裕相会,而光亮中传出的声音的对话,内容和我一样。 温宝裕的情形,略有不同。他是在房间之中,不住地在思索易琳听到的呼唤是甚么意思时,变化突然而来,以后过程,也和我们一样。 我们都一致同意,经过了一个空间转移的过程之后,我们到了另一个空间,那个空间,就是那种蛙形外星生物所存在的空间。 在那个特定的空间中,如果我们愿意,只要放得下原有的生命形式,就可以走上活路,不必再在必然的死路上走,走向死路。 也就是说,我们可以摆脱原有的生命形式。 不过,走上活路之后,是甚么样的一种生命形式,我们一无所知。 温宝裕道:“我们甚至不知道自己到了甚么地方。” 对于温宝裕的这一个问题,易琳给了很是肯定的回答。易琳是应白素告别时的邀请,很快和我们会合,来作讨论的。 易琳的回答是:“我们在那只盒子之中。” 易琳的遭遇,和我们又有所不同,她偶然地听到了鬼魂的争吵,得到了那只盒子,又听到了不断要她走活路的召唤,终于令她心动,表示了一下愿意走活路的意愿,就经历了转移。 然后,是在光亮笼罩下的对话,她知道自己有了奇遇,而且,她思想比较单纯,一时间也没有想到“走活路”等于是改变生命形式,所以,表示了乐意接受。 那些蛙形生物,似乎很乐意助人“走活路”,但是也不勉强,要人多作考虑  他们给沈万三聚宝盆时,也曾请他一再考虑是不是真要富甲天下。由此可知,他们的作事方式,极尊重他人的意愿。 所以,易琳听到那声音道:“你再仔细想一想。” 易琳回答:“让我知道在活路上是怎么一个情形,我才能想。” 那声音道:“随心所欲,永无死亡,完全解脱,彻底自在。” 当易琳叙述著,说出那十六个字时,我心中怦怦乱跳。若是有一种生命形式,到达了那十六个字的境界,那实在是无可再高了。地球人的生命形式,与之相比,当真是太不足道了。 我心中又想,若是我在那环境之中,听到了这十六个字诱惑,只怕我会下定决心,改变生命方式了。 易琳当时却对这十六字个并没有像我这样的震撼,她毕竟年轻,未曾经历过忧患,也不会强烈地觉得自己的生命形式有甚么不好,所以她又问道:“就此可得?” 那声音道:“当然你要放下。” 易琳问:“放下甚么?” 那声音道:“放下你现有的一切。” 易琳默然,她想到了父母,想到了自己所有的一切,在外星人的眼中,像易琳这样一个平凡的地球女孩子,实在甚么也不拥有,只是在死路上蹒跚前进的可怜虫  在外星人的眼中,就算是地球上的帝王将相,富商巨贾,也不外是在死路上步向死亡的可怜虫。但是,在易琳或任何地球人心目之中,任何人拥有的一切,就是一切,哪能说放下就放下。 所以易琳默然。 对方也极之善解人意,当时就发出了一阵叹息声:“算了,不放下,不能上活路,你还是回去吧!” 易琳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损失了甚么,只是问:“我现在在哪里?” 那声音道:“在宝盒中。” 易琳大奇:“宝盒之小,我怎能  ” 那声音笑了起来:“现在,宝盒更小如微尘,然而你若能放得下,小若微尘和大如宇宙,也就绝无分别,你放不下,却也难明。” 易琳说到这里,神情迷惘:“我确然不明所以。” 温宝裕道:“纳须弥于芥子!三千大千世界,原可以小若微尘,只看你心中如何想。” 我长长吸了一口气:“不错,那十六个字,听来极其诱人,是生命的最高境界,但要你放下了才能得到,你放得下么。” 温宝裕侧著头,认真地想了一会,才长叹一声,道:“放不下。” 蓝丝吁了一口气,嗔道:“你若是连我也想放下,我才不饶你。” 温宝裕又长叹一声,大有儿女情长,英雄气短之概。我和白素互望一眼,各自微笑,当然,那十六字虽然诱人,但我们也一样放不下。 既然放不下,活路对我们来说,也就只是遥远不可及的一条路。 普通人就当它不存在好了,让真正放得下的人去走吧  自有人类历史以来,不知道有几个人是走得进这十六个字所说的境界的。 我数不出。 你若知道,请告诉我。 -------------- (全文完) 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 声明:本书为奇书网(QiShu99.Com)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,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,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,如果喜欢,请支持正版,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。